这时，迎面走来一名宫女，走到江宰辅近前道：“江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江宰辅称了声“是”，转头看了一眼白千书示意他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跟在宫女后边，走了大概几十米远，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宫门。
对于白千书来说，一道道宫门便是一个个无法逾越的坎，每每都需要几个宫人帮助才能过去。
进入求贤殿，俨然进入另一个世界，除了满庭院的花草让人眼前一亮外，殿内建筑、装饰一切都格外素雅俭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皇后的住所，还以为是为某个嫔妃专设的冷宫。
进入殿内，见江宰辅拜服在地，白千书叫苦不迭，“硬生生”滑下轮椅，有样学样趴在地上。
“江大人，请起！”
“谢皇后娘娘！”
“朝堂之事，本宫本不该过问，听闻陛下要在光昭殿前另起三座楼阁，此事已在嫔妃之前传开，不知是真是假？”
“回皇后娘娘，确有此事！”江宰辅不敢隐瞒，如实具奏。
皇后叹了口气道：“我陈国自北伐失利，失去了淮南领土，国力已大不如前，隋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进犯。再加上朝中大丧，陛下受伤，无法处理政务，可谓是内忧外患。危急关头，太后力挽狂澜，加固边防，稳定朝局，安定民心，才有了今日短暂的安定局面。
当前国库空虚，每一文钱都应该用在刀刃上，按照现在的情况，至少休养生息三年五载才有和隋国一战之力，做臣子的应该时时提醒陛下才是。”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我等自当尽心尽力为陛下分忧。”
“陛下身体不好，听说昨天出宫去了？”皇后话头一转接着问道。
“回皇后娘娘，昨日城内有家酒坊组织了一场民间斗诗会，陛下只做了短暂停留，这位正是斗诗会的魁首。”
江宰辅侧身站到一旁，白千书赶紧规正身形。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倒有几分洒脱与豪情。只是当前我陈国强敌环伺，百姓衣敝不补，履决不苴，尚不能安居乐业，怎能一味纵情诗歌，宴游行乐。你若真有才干，当深入民间，感受百姓疾苦，有朝一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而非走这吟词弄曲的取巧之道。”
白千书自然能听出来，皇后话中有话，多少有些含沙射影之意。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不希望自己成为这些宴游后庭的君臣中的一员，意在将自己驱离建康城。
看来历史书上写的不假，这沈婺华恬静寡欲，机敏聪慧，而且博古通今，颇具才华，是陈国少有的明白人，只可惜她和陈叔宝夫妻不睦，一些建议根本得不到采纳，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国一步步走向深渊。
“草民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沈婺华随即拿出一封纸笺默默看了起来，看罢多时提笔在尾部写了一行小字，全然忘记了堂下的江宰辅和白千书两人。
白千书已然开始腰酸背疼，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不禁心中大惊，身体不由自主再次规正。
没等回过神来，但闻沈皇后说道：
“没什么事，你们且退下吧。”
“臣！”
“草民！”
“告退！”
“洛璃，把这封信还给陛下吧。”
“是，娘娘！”
宫女接过信笺，紧跟白千书和江宰辅二人退出大殿，转头径直前往承香殿。
此刻，陈叔宝正在龚、孔二位贵嫔的簇拥下悠闲的哼着曲子，时不时和二人讨论着音律上的问题。见宫人递过皇后的信笺，便漫不经心的打开来看。
正是自己昨晚负气留给皇后的一首小诗：
“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再仔细一看，下方多了一行小字：
“谁言不相忆，见罢倒成羞。情知不肯往，教遣若为留。”
陈叔宝读完一把将信笺揉成了纸团，脸色气的通红，脸型本来就圆，这下俨然成了红苹果。
“好你个沈婺华，寡人见你前几日诵经为百姓祈福甚是辛苦，有心和你重温旧情，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冷落寡人也就罢了，居然……居然还写诗讥讽于我，如此也休怪寡人无情。”
孔贵嫔见状忙劝解道：“陛下，什么事生这么大气，千万保重龙体。”
“早些年怎么就没发现她如此不解风情，早知如此就不该封她为后。”
孔贵嫔心思一动，温言道：“陛下，臣妾断不敢妄言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误会，但又着实心疼陛下，只有陛下和皇后龙凤呈祥，琴瑟和鸣，才是我陈国之福。”
“误会？算了，她若有你半分善解人意，也不至于此。”
“或许，将来有了皇子……”
陈叔宝重重将手拍在几案上，叹了口气道：“说起这个寡人就来气，身为皇后一直怀不上也就算了，寡人也并没有因此心生芥蒂，反倒是她近日来对寡人不冷不热，一见面就是那套词，让寡人不要纵情声色，贪图享乐，要小心隋国，要休养生息，励精图治，你说这哪里是一个后宫之主该操心的事，寡人耳朵都磨出茧子了，一见到她就烦。”
“或许皇后娘娘只是担心当下局势而已。”
“我大陈有长江天堑，借给隋国十个胆子也不敢发兵来犯。”
“陛下所言甚是。”
孔贵嫔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转移话题：“昨日我堂哥又进贡了些云锦，天气渐冷，不如让尚工局为陛下再做些厚实的衣服。”
“这孔礼送来的正是时候，那就给后宫嫔妃都添置几套，由你安排便是。”
“谢陛下。”
孔贵嫔得了美差自然欢欣雀跃，当即就要歌舞一曲，陈叔宝兴致大起，索性二人一起载歌载舞起来。
承香殿歌舞升平之际，白千书已经出了宫门，此刻漫不经心的走在御道上，满脑子都是皇后深婺华的身影，做为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现代人，无法想象神话中的人物会如此具象化的出现在眼前，即便知道她只是个活生生的人，可骨子里的那种敬畏却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
唉，怎么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不真实了。
“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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