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一眨也不敢眨地注视着面前的画面。
所以……
他看不见无法被记录的人，但是多托雷的声音他却听地分明。
……银器刺穿心脏。
在他们相逢的那一片雪天，她曾抱住她，语调缱绻地说：【阳光只能把我灼伤，如果你要杀死我的话，就把银器捅进我的心脏吧。】
这是由她亲口说出的弱点。
而这个弱点被多托雷知道，他趁着自己前往边境的那个月，把千夏杀死了。
然后拿出那把匕首，还递到了他的面前，假模假样地说：【她想杀死你。】
【她逃走了。】
【她只是在欺骗你。】
【看看你这个蠢样子，居然被骗了第二次。】
博士嘲讽的声响在耳边，散兵带着胜利的荣光返回至冬城内，最后被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冰凉的匕首激到神思恍惚。
他一直在想，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几天之前才好好和他在一起的人转眼就消失不见了呢？
千夏只是离开了吧？
她只是有一点事情，所以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就离开了吧？
就像……上次那样？
可是他等了好久啊。
从边境战场返回后的那几年，再到被委派去各个国家做任务。
去打深渊，去驻扎，再次去边境战场。
直到女皇的计划正式实施，直到各执行官去各个国家谋取各位神明的神之心……
他去了稻妻，也顺带回了一趟踏鞴砂。
但她的痕迹早在很多年前便一点都不剩了。
直到成功获取了雷神之心，多托雷又被派去须弥，过了……多少年了？
不记得了。
但是她一直没有出现。
散兵几乎心如死灰。
在出发之前，多托雷来找了他一趟，再一次发出邀请：“还是答应我的实验吧，毕竟只有成神才有机会把握住你想留下的，不是吗？”
但是事情进行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
原来……一切都是个骗局。
千夏消失了。不是因为她逃走了，而是被多托雷杀死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剩下。
他脑海中又想起空说的话：【她一直在找你。】
一直在找……？
原来他根本没有被抛弃啊。
顿时，滔天的愤怒都快要把理智淹没。
多托雷……多托雷！！！
“散兵 ，你看见了什么？”
空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散兵骤然清醒，站在这棵荧蓝色的世界树前 ，蓦地恢复了冷静。
他侧过头“啧”了一声，闭上眼反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连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没什么。”他说。
空的神色几经变化，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你没私自篡改什么数据吧？”
“既然答应了小吉祥草王，我就不会做出那些事。”散兵轻嗤一声。
而后又忍不住问他：“千夏在哪里？”
他的嗓音明显是强压着什么的镇定，神色间的迫切连派蒙都看得出来。
空很少见到散兵的情绪如此外露的样子。
但是出于对千夏的关心和对愚人众前执行官的警惕，他还是问了一句：“你要千夏的行踪做什么？”
派蒙也在一边猜测：“你该不会是因为千夏知道你的过去，觉得太丢人了，所以想要杀——”
不怪她如此猜测，毕竟散兵现在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怒火、悲伤、急迫……很多复杂的情感尽在他的眼中。
听到这句猜测，散兵的眉眼顿时变得嘲讽起来，又夹杂着一点奇怪的生动：“我希望你们搞清楚一件事。”
“……她可是我的恋人。”
空和派蒙的表情齐齐白了一瞬。
“有这么难以接受？”
“不……”空语调复杂，“我以为你不愿意和她相见。”
“之前问到也从未听你主动说过你们的关系，虽然在千夏那里倒是有听过……我以为你……”空顿了顿。
“我怎么？”
派蒙接话道：“对于你这种追逐力量的家伙来说，有一个人知道自己不好的过去，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吗？”
散兵直言：“像你们这种人又怎么会理解呢？”
空：“……”
派蒙：“……”
好像被嘲讽了。
但是散兵没有说的是，一开始，他的确不打算再和千夏见面了。
那个从机甲跌落时看见的……幻觉也罢，真实也罢。
他以为自己在那场边境战争回来时的大雪天，已经被抛弃过了。
他本来应该质问的。
但是又发觉自己居然问不出口。也许千夏真的在找自己，至于她为什么在躲了这么多年以后回心转意主动现身，他一点都不关心。
没关系了。
反正他也已经坏事做尽，所以……干脆就不见面了吧。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
散兵想到世界树中的画面，突然从心里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情感。
从踏鞴砂的雷雨，到至冬的大雪，再到须弥的圆顶宫殿。他走过了很多国家，也经过了很多岁月，从一个失败品人偶变成了登临神座的伪神。
但是好像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
被强行压缩在心底的思念，突然如水底的蔓草般疯长，短短几个时刻就铺满了空洞洞的原野。
他想见她。
好想见她。
＊
奥摩斯港。
【哎呀我说你就别难过啦～不就是一段爱情吗？没了就找下一段呗，又不会死。】
【实在不行，那不过是个人偶，我还能创造生命呢，等我力量恢复，给你创造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菲利尔从草神那边出来，感知了一下自己向导的位置，结果就看见千夏一副失去灵魂的颓废样，人还到了须弥港口。
吓地卷轴一下子就把自己展开了。
他连忙“咻”地一下飞过去，然后猛地把自己拉到最长拦住她前进的去路。
【不是，你不能够吧？一点小事你至于跳海吗？】
千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想跳海啊。”
【那你还往这边走！】菲利尔大声嚷嚷，【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散步散来的这里！】
“不……你都脑补了什么啊？”千夏虽然心情低落，但也不至于就跳海啊……在菲利尔眼里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那你来这里干什——】
“千夏！”
还没等菲利尔问完，一声熟悉的声音远远地响起，带着焦急和心慌喊她的名字。
千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突然冲过来的人偶紧紧地抱住了。
小吸血鬼呆住了。
散兵急急忙忙地看着她，也顾不上思考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说：“是我的错……之前在至冬，我没有保护好你，现在……我……我不该故意不见你的，我还做了很多坏事……”
千夏愣愣地：“……什么？”
散兵怀着忐忑的心情剖白自己的内心：“我很喜欢你，很喜欢，一直很喜欢。”
——他连说了三个“喜欢”。
在贸易往来的奥摩斯港，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向来情感含蓄的人偶死死抓住爱人的手，然后颤抖着，轻轻地说：“所以，能不能留在我身边？”
卷轴听着听着，羞涩地合上了。
千夏很感动，她正要开口，结果散兵一句话把她震在原地。
“……不要寻死好不好？”
千夏：“……”
千夏终于明白过来了他到底误会了什么。
她的心底先是为这件事泛起欢喜，随后又带着困惑问：“你以为我要跳海自杀？”
这次换散兵愣住了。
“……不是吗？”
他刚刚听那个卷轴吼得好大声。
千夏叹了口气，把正要溜走的卷轴一把抓住，说：“介绍一下，这是菲利尔，一个不靠谱的神明。”
卷轴讪讪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菲利尔，这位是白。”她对卷轴说。
“是我的爱人。”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在散兵愣神之际，千夏手上一用力，一下把菲利尔扔远了。
然后拉住他走了，过了几息，她停下了。小吸血鬼猝不及防地凑近他，便轻轻地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就像羽毛落在水面上。
因为特意照顾着散兵实际上非常薄的面皮，她还特意找了个人少的角落。
散兵后知后觉地直视她的眼睛，然后在那双氤氲着笑意的眼瞳注视下，眼尾、脸颊、耳尖……慢慢地红了起来。
就像落日的余霞。
千夏凑近他，说：“我也喜欢你，很喜欢，最喜欢。”
她同样回应了三个“喜欢”。
看着心爱的人偶，千夏说：“这么长的岁月留你一个人，真是抱歉。”
人偶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就和在至冬国的那一天一样，明明脸皮都快要烧起来了，但是偏偏硬要强撑着，不服输地说：“再亲一下。”
“什么？”
散兵撇过头，手上紧紧的抓住她，又强调：“再亲一下，我就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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