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柳相

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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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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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都城那场搅动了半座京畿的风雨,最终悄然落幕。

天王山迎来了一位新客。

作为镇守宝鸡谷的补天教地仙,白芷并未插手那场争端,只因柳相那具即将溃散的白衣分身,早已通过心声将一切安排妥当。

此刻,臧符峰的山涧旁,溪水潺潺,冲刷着圆润的卵石。

一袭素雅长裙的女子悄然立于水边,水汽氤氲,让那道身影多了几分不真切的清冷。

在女子面前,一袭墨色长衫的柳相斜倚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手中把玩着一片刚从树上落下的枯叶,神色漠然,仿佛对眼前这位名动天下的蝶后也提不起多少兴致。

钱梨则蹲在一旁,小手捧着脸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在柳相和白芷之间来回打量,不敢出声打扰。

“元一门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芷的声音清冷,如同山涧里的溪水,不带多少情绪起伏。

“南宫弗道心已碎,即便能重塑,此生也再难有寸进。陨落了两位涅盘境,一位地仙负伤,还把神霄宗得罪了个彻底。”

柳相将那片枯叶丢入溪水,看着它打着旋儿漂远。

“算不得得罪。神霄宗巴不得元一门去替他们趟这浑水,去试试那孩子的斤两。”

墨衫柳相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神霄宗要的,是一个承载了南华道统,又能自己站起来的小师叔祖,不是一个需要宗门庇护的瓷娃娃。元一门自作聪明,正好成了别人的磨刀石。”

钱梨终于忍不住,小声插话,“张蛟以后会怎么样?”

柳相闻言,目光追随着那片在水中沉浮的枯叶,声音也沉静下来。

“会怎么样?会成为真正的神霄宗传人。一个……懂得了何为雷霆之怒,何为苍生之苦的传人。”

白芷静静听着,补充道:“代价不菲。”

“代价,自然是不菲的。”

柳相收回目光,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有些路,只能用血和泪来铺。想学会如何守护,就必须先尝遍失去的滋味。吴用用性命,为张蛟斩断了所有退路,让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可以憨傻度日的小镇。小丑儿用那双眼睛,为张蛟点亮了前路,让他看清了自己该走的路。”

柳相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有些悠远。

“这一关,若不自己走过去,所有人的牺牲,就都白费了。”

钱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大庆那位皇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白芷将话题拉了回来,“钦天监封锁百戏坊,名为监视,实为画地为牢,摆明了是想看一场山上人自相残杀的好戏。如今元一门元气大伤,神霄宗得偿所愿,天王山也未曾沾染因果,那位天子坐收渔翁之利,怕是正在御书房里偷着乐呢。”

“一个连自家气运都护不住的王朝,想的不是如何强盛,而是如何让邻居也跟着倒霉。这种帝王心术,小聪明罢了,上不得台面。”

柳相的评价一针见血。

山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

白芷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信封是寻常的麻纸,没有半分灵气波动。

“来之前,收到了苏邑的信。”

一直安静听着的钱梨,耳朵顿时竖了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白芷将信递给钱梨,声音放缓了些许。

“那姑娘,如今在衡城外的小镇安顿了下来。寻了一处带院子的旧宅,不再修行,每日里教些蒙童识字,偶尔也会背着药篓上山采药,救济乡邻。信里写,山上的风光虽好,却不如人间的炊烟踏实。”

钱梨展开信纸,上面是一行行娟秀却略显生涩的字迹,写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东家丢了鸡,西家添了娃,字里行间,满是凡俗的烟火气。

小丫头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墨迹,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纸张,看到那个曾经一心求道的少女,此刻正坐在窗前,听着院外孩童的嬉闹,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平淡的幸福。

钱梨看完,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叠好,珍重地收入怀中。小丫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角却有些湿润,亮晶晶的。

“这样……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钱梨喃喃自语,声音里有释然,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曾为那个心性被外物蒙蔽的小姑娘感到失望,可如今听闻其能自己走出来,寻回本心,那份失望便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开心。

“求仁得仁,于苏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柳相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结束了这次谈话。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墨衫的柳相看了一眼白芷。

“仙子若还有不明之处,可去山下老祠堂寻我。穿儒衫的那个,比我好说话,也更有耐心。”

话音未落,人便已转身,带着钱梨,顺着山路朝下走去。

白芷望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直到两者消失在林木深处,才收回视线,身影亦随之化作万千彩蝶,在山风中悄然散去。

……

蜿蜒的下山路上,钱梨终于憋不住了,扯了扯柳相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却又难掩兴奋。

“大白蛇大白蛇,那位白芷仙子,长得可真好看。”

小姑娘努力地组织着言语,想形容出那份只可意会的惊艳。

“不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漂亮的,是……是那种,你看那女子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觉得整座山都跟着安静了,连吹过来的风都变得轻柔了许多。那女子走路的时候,裙摆都不会乱,就像……就像画里的人,活了过来,走到了你面前。”

柳相难得起了玩笑的心思,侧过头看眼前的小丫头。

“怎么不当面与人家说?”

钱梨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小脸微红。

“我脸皮薄嘛。再说,这些话当面讲,总觉得有些夸张,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怕人家笑话。”

柳相闻言,轻笑一声,竟也一本正经地评价起来。

“确实不错。容貌是顶尖的,那份清冷气质,就胜过天下无数仙子神女。至于术法神通,蝶舞春秋,一念花开,一念凋零,掌的是枯荣生灭,在同境之中,鲜有敌手。”

墨衫儒士一一点评,客观而精准。

“是个难得的美人。”

柳相最后总结一句,却又话锋一转,拖长了音调。

“不过……”

“不过什么?”

钱梨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来,连忙凑过脸,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催促着下文。

柳相看着眼前小丫头那满是好奇的小脸,忽然笑了。

那只修长的手伸出,在钱梨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动作亲昵。

“没小钱梨好看。”

钱梨愣了一下,仿佛没反应过来。

过了两息,一股热气“腾”地从脖子根窜上脸颊,整张小脸都变得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苹果。

小丫头连忙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漏出银铃般的笑声,身子扭捏着,却又开心得不得了。

“咱家大白蛇就是会说话!”

一大一小的笑声,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开来,悠长而温暖,将那场远在京城的风波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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