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江大志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就被领导叫去谈话了。
领导看着他，心情也很复杂。他和老江都是纺织厂的元老，从纺织厂创建之初就在。只不过他一直是领导，而老江一直是普通工人。俩人没有多深的交情，但也能说得上话。当然了，他和每位老工人都能说得上话。
老江的第一任妻子他也认识，那是一朵娇弱的菟丝花，说话轻声慢语的，就在家里做做家务。刚建国那会儿，百废待兴，建了很多工厂，哪儿都需要人，很多老百姓都从城市贫民变成了工人阶级，还有的农民兄弟消息灵通的，也赶着进城当了工人。
那时候，荣雪花也是可以当工人的。纺织厂那时候招人，并没有什么限制。她没当上工人，纯粹是她自己不干。老江是个疼媳妇的，可能多少也还有点大男子主义，不干就不干，他也没意见。要他说，还是年轻，见识少，对自己没有正确的认识，对养家糊口的难度也没有正确的认识。
没几年，荣雪花就去世了。当时老江很伤心，但是那也正常啊，谁家出了这种事不得伤心一阵子啊。但是等到伤心完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后来，他又娶了老吴，生了两个孩子，日子过的也还不错。
领导觉得，老江这表现，也就是个普通人的表现啊，这怎么还变成情种了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是万万没想到老江后来那俩孩子过的那么惨。他也听到了那份断绝关系协议，然后找工人们了解了一下情况，还真别说，就连他这种老油条都被老江和老吴的操作骚到了！偏心眼的父母他见过不少，但是偏心到这种程度，偏心的理由还这么奇葩的，他还真没见过。
你要是真穷也行，你特么又不是真穷，怎么就不能对那俩孩子好点呢？那是亲儿女，又不是仇人！再说了，攒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下子就没有了！
没错，领导是相信江大志真的丢了钱的。他觉得老江没那么大胆子报假案。
江大志进了办公室，就发现领导看着他不说话，他心里忐忑不安，就主动问了一句：“厂长，您找我有事？”
厂长叹了口气，说道：“老江啊，坐。是这样，你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当初厂里批给你们，是因为你和老吴是双职工，但是后来嘛，老吴把工作让给她女儿了，她就不是咱们厂的职工了。现在就你一个人，显然不应该再分那么大的房子。所以，厂里要把那套房子收回。你也知道，现在住房紧张，厂里有很多双职工家庭都还排队等着分房呢。”
江大志都懵了，他万万没想到，领导竟然打他房子的主意。
“领导，虽然老吴不在厂子干了，但是灿灿还在，建国也是咱们厂的职工啊。”
领导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老江，咱们申请住房，是以夫妻为单位申请的。这个你是知道的。筒子楼的房子有大有小，你当初分的是面积最大的。就因为你和老吴是双职工。你也不用担心，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也考虑到老吴也曾经是咱们厂的职工，厂里多少还是会对你特别照顾一下。厂里会给你调换个小套间，相当于一室一厅，就是少了两间屋子而已，你和老吴住，还是够的。至于建国和灿灿，他们作为本厂职工，也可以自行申请住房。就是现在申请住房的人有点多，得排队。什么时候能排到他们还不一定，等着吧。”
江大志：“……””
说的好听，一室一厅，但其实就是一间大点的屋子隔出来的，也就跟他现在的卧室一样大！
他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是领导没给他机会。
“老江啊，给你三天时间，新的套间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你们搬进去，尽快把现在的房子腾空。有双职工排了很久的队了。你和老吴闹出来的这些事，给厂子里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本来，厂子里该对你停职处分的。但是，考虑到你也是厂子里的老员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就从轻发落了。只是把超出的福利收回来。希望你配合。”
其实，就江大志和吴春红这些事，你还真不好给他们“定罪”。员工守则里也没有要求每个员工都要平等的爱自己的每一个孩子。他们也没有主动遗弃江宏和江图，是那俩孩子自己受不了，主动断绝关系的。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老江两口子的做法不可恨！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能做的，就是在规则内给江大志俩人找点麻烦，别的，他也做不了更多了。
江大志：“……”
他别无选择。
恢复工作的第一天，江大志失去了自己的三居室。
他的身体更加佝偻了几分。
但是，面对工友们的“关心”，他却只能强打精神强颜欢笑。因为他看的出来，这些关心的话语下面，掩藏的并不怎么深的想看热闹的心。最近，他已经被人看了太多热闹了。
没想到活了四十好几，他江大志活成了一个笑话。
他不说话，并不影响工友们脑洞大开的猜测。
“老江是不是要被开除了？”
“不会，要是被开除，他就不会回来了，直接就回家了。”
“会不会被降级降薪？”
“有可能。”
“肯定不是好事儿，没看到老江从领导那儿回来以后，整个人都更丧了吗？”
……
终于熬到下班，江大志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把领导的决定告诉了吴春红。
“收拾一下，准备搬家吧。这套房子，咱们不能住了。”
吴春红大吃一惊：“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江大志把领导的话转述了一遍，看着吴春红震惊的表情，心情诡异的好转了一点。房子，大概是他和老吴之间的最后一点牵绊，而现在，这点牵绊也没有了。
他又跟江建国说：“你们也不用搬回来了，家里没有地方了。以后晚饭也在自己家吃吧。那种小套间你们之前也见过，四个大人在里面根本就转悠不开。”
江建国、金玲：“……”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短短几天时间，所有的倒霉事都让他们赶上了。
但是，他们同样无法选择。
这年头，没人敢在厂子里闹事。更别说，领导的决定还真没什么错。
“爸，今天就要搬吗？”
“领导给了三天时间。”
“那就后天吧。后天周日，我过来帮你搬吧。那边要不要先打扫一下？”
“明天下班过去看看吧。钥匙已经给我了。去打扫一下，再看看能放下多少东西，放不下的还要处理一下。到时候你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要的话就搬你们那儿去。不要的就问问邻居们要不要。”
他们在这一片的名声大概已经臭了。能挽回一点是一点吧。
题外话，说到建国以后招工，可以说一说传奇女工郝建秀女士。1935年11月出生在山东青岛，只念了一年学就辍学回家捡煤核贴补家用，13岁进工厂当学徒。1949年国棉六厂招工，郝建秀成为纺纱厂细纱车间的一名普工。接下来就开始了她的传奇人生。
不到16岁，她刻苦钻研摸索出了改进整个纺纱技术的“细纱工作法”，也叫“郝建秀工作法”，成为全国劳模，受到主席总理表扬。
郝建秀的命运也因此而改变。1954年至1958年，被推荐进入中国人民大学速成中学学习。1958年至1962年，进入华东纺织工学院纺织工程系棉织专业学习。
毕业后回到国棉六厂任技术员。此后一路高升，担任过国棉八厂的副厂长，青岛市委副书记，山东省妇联主任，省委常委，纺织工业部部长，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家计划委员会副主任，全国政协副主席。
牛人是真的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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