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顿酒宴一直到了午夜。
这一次樊三泰和张抚臣都开怀畅饮，而且喝的是《郎山醇》！
酣醉的张抚臣击箸高歌，却是那辛弃疾的《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歌罢，已是泪流满面！
樊三泰见状，低声对路远说道：
“路大人有所不知，抚臣贤弟发妻就是己卯年正月辫兵劫掠济南时被掳走的，他的一双儿女一个六岁，一个才三岁，都死于辫兵惨绝人寰的焚城。
六年来，他未再续弦。
只盼有朝一日能随着大明天军杀到关外，寻找发妻。
谁曾想清虏越发势大，连闯逆也一路败退。
不仅京城被占，这北方都要成他们的了。”
听到这里，路远长身而起，对着张抚臣朗声道：
“张大人这曲还是有些悲了。
如今清虏虽然猖狂，但只要大明多一些张大人和樊老伯这样的能人义士，我等必能直捣黄龙、平灭清虏！
此时，小子以为，更当高诵岳武穆的《满江红》：
…….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在座众人顿感精神一振，郁结之气被磅礴词句一扫而空！
达斡克和苏玛什完全不知道张抚臣和路远又唱又诵的是什么意思。
本想闷头喝酒，却发现众人眼神都不约而同瞟向自己，其中尤以张抚臣凶光乍现，完全不似先前那儒雅样貌。
二人不由得心中一凛。
然后，张抚臣便醉倒桌旁。
达斡克和苏玛什都有点懵，自己的意念也能退敌？
第二日，张抚臣将昨夜举剑刺向自己和樊三泰的两名从属都放了。二人羞愧难当，张抚臣却很大度，只是教二人从此在家做个老老实实的庄户人，不要再把自己置于这种生死选择之中。
路远等人在樊家村休整了五日。
其间，收到飞鸽传书，卢象观等人进入河南后，沿途不断有义军加入，原本不到五千人的队伍，现在已经有三万之众！
这些义军都是百姓自发组织，一腔热血，几无丝毫战阵经验。
但其中骨干，或是一些忠义尚存、心有不甘的小股明军，或是散尽资财，登高一呼的士绅。
有了他们的管束，义军至少可以作为辅兵，完成运输和救护事宜。
方以智和他代管的第一军军政处，此时最为忙碌，也最受义军首领的欢迎。
这几日里，路远常和樊三泰、张抚臣了解山东的风物人情，也不时一起探讨如何拿下济宁。
他有点郁闷，以前这些具体的谋划，多是和李来亨商议。
现在，李来亨很忙。
某日，樊小英拉着李来亨去了鱼山，据称是请李将军为山寨提些改进建议！
又一日，李来亨陪着樊小英去了百里外的梁山，据称是为了联络当地的好汉。
再一日，二人互相不服，非要比试一番，然后樊小英对李来亨的义臂产生莫大兴趣。李来亨甚至把义臂卸下来，好让樊小英看得更真切……。
去梁山，路远倒没有意见，问题那个鱼山小寨子要什么合理化建议？就那个小土坡，哪有什么未来？
只是，一看到自认识以来，就是平实沉稳、不苟言笑的李来亨，脸上那掩不住的兴奋，路远把一肚子怨气又憋了回去，可是实在憋不住啊。
“路大哥，我怎么闻到一股臭味，莫非你出虚恭了？”李来亨哪壶不开提哪壶。
“放屁就说放屁，你这是和谁学的，这么知书达礼？”路远没好气地回答。
这天清晨，李来亨又早早被樊小英唤走，路远只得对着又一棵百年老槐撒气。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樊小英和李来亨并辔而回。
路远看着朝阳下的少男少女，心中也不由得赞叹，果然是一对金童玉女。
樊小英下了马，一路奔向樊三泰的寝院，人还未进院，声音已经传开了：
“爹爹，二哥和三哥回来啦！”
这边，李来亨也下了马，对路远说道：
“路大哥，朱三哥回来了！”
朱光献城那日，樊小英的两个哥哥樊振纲、樊振清和朱叔远一同杀出重围。
为了斩草除根，朱光派自己的家丁首领朱和领着汉军八旗石廷柱的一队骑兵尾随追杀。
众人数度遇险，随从也不断减少，到最后只剩下五人！
为了隐蔽行迹，五人很少进入村舍，最近两日，因为不断靠近樊家村，他们又改为昼伏夜出，以免把追兵引来。
看着五人个个带伤，衣衫褴褛，又听说那股近二百人的追兵就在附近，路远和李来亨很快决定，既然来了，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每日与特战旅士卒对练，却屡屡不敌，又赶上被樊三泰等人折腾一番，达斡克和苏玛什一直很憋屈。
听说来了汉军骑兵，二人急切请战。
路远想了想，同意了，不过提了个要求，不能放走一名，否则不计功劳。
战场就设在鱼山脚下。
路远交待的任务是全歼来敌，对方也是骑兵，在平阔的原野上很难围住。
达斡克将麾下骑兵分为两部分，其中一半由他自己带着上了鱼山。另一半则让苏玛什领着远远分散在十里之外，与鱼山一同形成一个大的包围圈。
朱和算了算，已经从济宁出来二十多天了。
开始以为自己这边都是骑兵，就算对方个个武艺高强，但也不过二十余人，而且都有伤，只要围住了，一通火铳和弓箭，肯定能全歼了。
不曾想对方全是亡命之徒，而且终日在山林中穿行和歇息，这让他们的骑兵优势小了很多。
虽然两三次靠着猎犬咬住对方，却都未完全围住，只不过杀死了几名断后之人！
汉军的牛录章京石双林是石廷柱的侄儿，也被勾出了火气，立誓无论追到哪里，也一定要把最后几人全部擒获枭首。
应该差不多了吧，朱和不相信对方是铁人，自己这边每天骑在马上，都已疲惫不堪，那几个人整日风餐露宿地靠着双脚走，必是强弩之末了。
正在思忖着，探马来报，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朱和大喜，赶忙告知石双林，很快，将近二百人的精骑带起一片尘烟。
半个时辰后，一座状似鱼嘴的小山出现在前方。
探马再报，前方有五人一路奔逃，留下斑斑血迹，但五人并没有向山上逃去，反而绕着山，奔向了一个村子。
“莫非这个村子是他们的巢穴所在？”
石双林狞笑着：
“如果是，那就屠了这个村子，男人杀光，女人可以让兄弟们开开荤！”
众军士大喜，呼喝着策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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