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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第一次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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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里,烛火摇曳,映着二虎脸上复杂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虽说公子您事先给了详细的路线,可大海实在是太辽阔了,一眼望不到边际。行船途中,稍有不慎就会偏离方向,加上海上时常掀起巨大的风暴,浪头能有好几丈高,我们的战船在风暴里就像叶子一样被抛来抛去,损失了不少。”

说到这里,二虎的声音低了几分,眼眶也微微泛红:“好多兄弟,根本没能踏上美洲的土地,就在中途葬身在了那片无情的大海里……就连我们这一队,也在途中迷了路,漂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小岛上。那些小岛荒无人烟,有的连淡水都找不到,只能靠着船上仅存的干粮和雨水苦苦支撑。就这么走走停停,光是找到美洲大陆,就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他说着曾经的种种艰辛,每一个字都像是浸着海水的苦涩,内心里翻涌着对逝去兄弟的痛惜,以及那段漂泊途中的无尽煎熬。

朱高煦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叩着,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窗棂,望向了遥远的海天尽头。他心中清楚,即便船队严格依照既定的航线前行,以大明当下战船的技术水平,要抵达那传说中的美洲大陆,少说也得半年光景,若是遇上些波折,耗时一年也并非不可能。

这般想着,他不禁为二虎等人捏了把汗。毕竟远涉重洋,变数实在太多。就像二虎临行前忧心忡忡提及的,茫茫大海之上,时常会遭遇洋流紊乱、浓雾锁航的境况,稍不留意便可能偏离航向,陷入迷失的困境。而且当初船队携带的补给本就有限,长时间的航行中,粮草淡水消耗日增,势必要在中途寻找合适的港口靠岸,补充食物、淡水,甚至修缮船只。

更不必说,海洋之上季节变换带来的影响也不容小觑。夏季的风暴、冬季的严寒,都可能迫使船队不得不停泊在某个港湾,静待天气转好才能继续前行。这般算下来,二虎他们若是能在两年之内成功抵达目的地,并且平安返回,那已是相当不易的成果了。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怕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艰辛。

朱高煦望着二虎风尘仆仆的模样,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都化作一声轻叹,他亲手提起酒壶,给二虎面前的空杯斟满了温热的酒液,杯沿泛起细密的酒花,他轻声道:“辛苦了。”

二虎却缓缓摇了摇头,接过酒杯时指节微微泛白,显然一路的颠簸还未完全消散。他抬眼看向朱高煦,目光诚恳而坦荡,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殿下,属下说这些,并非是想向您诉什么苦、邀什么功。”他顿了顿,将杯中酒轻轻放在桌上,“只是想着,得把这回来晚了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向您说清楚,免得您牵挂,也免得误了什么事。”

面对朱高煦递来的酒,二虎没有丝毫推辞。这一路劈波斩浪,历经千难万险,他心中清楚,自己的付出与功绩,配得上这杯庆功酒。琥珀色的酒液入喉,带着几分醇厚暖意,驱散了些许舟车劳顿的疲惫。他放下酒杯,腰杆挺得笔直,眼中重新燃起昂扬的神采,语气里满是笃定:“不过,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回程时倒是顺畅了许多。二公子放心,下次您再派我出海,船队的损失定然能大大减少。”

二虎这话绝非虚言,言语间的自信源于实打实的经历。单单在海上漂泊的时日,便已超过三年。当初朱高煦给出的路线,虽指明了大致方向,却未免过于笼统,许多细节处的暗礁、洋流、季风变化,唯有亲身航经方能知晓其中关键。这一路行来,他摸透了哪些海域需绕行,哪些时节适宜启航,更在无数次与风浪、迷雾的周旋中,摸索出了规避风险的法子——何时该收帆待风,何时需锚定避浪,如何根据星辰方位校准航向以避免迷失。这些从血与汗中换来的经验,早已刻进了他的骨髓,让他对下一次远航充满了底气。

朱高煦定定地望着二虎,目光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赞许,有欣慰,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感动。在外漂泊整整八年,才刚踏上故土,身上的风尘尚未完全拂去,二虎心里惦记的竟还是如何为自己效力,这份赤诚与担当,让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暖着,又有些发酸。

他抬手拍了拍二虎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十足的恳切:“不急。”声音比往常温和了几分,“这八年在外,家里人定然盼得紧。你先回去,好好陪陪妻儿老小,踏踏实实休整个一两年,把这些年的亏欠都补回来。出海的事,等你歇够了再说不迟。”

纵使朱高煦心中对开辟新航线、拓展海外之事再急不可耐,也深知此刻不能不近人情。二虎在外颠簸八年,与家人聚少离多,若连这点喘息休整的时间都吝于给予,未免太过凉薄。

他方才只劝二虎先陪家人,却并未提过不再让他出海的话。毕竟,二虎是亲身走过那条海路的人,胸中装着无数在风浪里摔打出来的经验,哪里有暗礁,何时起季风,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浓雾,这些都不是纸上的航线能说清的。将来若再扬帆远航,有二虎这样的熟手在前引路,无疑是最稳妥、也最让人放心的安排。

朱高煦正想着让二虎好生歇息,没承想对方反倒先急了起来。只见二虎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着几分不容分说的恳切:“二公子,依属下看,还是尽早出发为好!我这身子骨硬朗得很,哪用得着歇那么久?再说,美洲那边的马三宝他们还在等着我们汇合呢,耽误不得!”

他说这话时,眼神亮得很,没有半分勉强。于他而言,这并非逞强——一来,他打从心里认定了要跟着朱高煦干一番事业,早已把身家性命都系在了这上面,别说只是在外八年,便是再多些时日,只要能成事,他也甘之如饴;二来,他心里也揣着一股劲,若真能把美洲那块土地纳入大明版图,那可是开天辟地的大功劳,足以写进史书里流传千古。他二虎出身草莽,谁不想在这世上留下个响当当的名号?这份念想,滚烫得很,让他压根歇不住脚。

“你们和马三宝联系上了?”

朱高煦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身前的案几上轻轻点了点,思绪不由飘回了当初的安排。记得那时,是马三宝率先领了船队出海,肩负着探索未知海域的重任。后来,考虑到前路艰险,人手恐有不足,才让二虎挑选了一批精干人手,带着补给前去支援。虽说名义上是支援,可朱高煦心里其实并没抱太大期望——美洲那片大陆太过广袤,其间散落着无数大小部落,还有形形色色的小型酋邦,彼此间关系错综复杂,风俗各异,更别提语言不通带来的阻碍了。马三宝的船队和二虎的队伍,就像是两片投入瀚海的叶子,要在那片陌生又混乱的土地上相遇,概率实在太低,低到他几乎没认真想过这种可能。

此刻听闻消息,他不由得坐直了些身子,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显然对这其中的详情充满了好奇。

“嗯,我们是在登陆美洲之后的第二年碰上的,说起来也算巧,还是马三宝的人先找到我们的。”二虎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感慨,语气里满是历经波折后的庆幸,“按二公子您给的那幅坤舆图上的标注来看,我们当时正处在北美洲南部那片区域,而马三宝他们的人,则在中美洲那边活动。”

他顿了顿,回想当时的情形,继续说道:“您当初交代的,是要摸清美洲如今的势力分布形势。所以马三宝一抵达美洲,就直接把队伍分散开了,让大伙儿各自去打探美洲各地的情况。也是赶巧,那会儿马三宝差不多把中美洲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了,便让人往北走,这才正好遇上了我们。”

说这话时,二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兴奋,毕竟在那片广袤陌生的土地上,能与自家人重逢,着实是件让人振奋的事。

朱高煦心中一阵了然,马三宝向来行事果决,又比二虎他们早动身几日,办事效率更快些,倒也在情理之中。他指节轻轻敲了敲身下的梨花木椅扶手,发出几声沉闷的轻响,随即抬眼看向面前的人,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地问道:“你们这一路紧赶慢赶,刚抵达那边的时候,没因为样貌不同被当地人盘查甚至抓起来吧?”

其实这也是朱高煦先前最放不下心的事。毕竟西方人与东方人在样貌上的差异实在太过明显,高鼻梁、深眼窝与黄皮肤、黑头发一眼就能区分开来,二虎他们一群异乡人突然出现在美洲的土地上,定然会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引来无数好奇乃至警惕的目光,稍有不慎,怕是就会惹出麻烦来。

没承想二虎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意外又庆幸的神色答道:“这事还真没发生。依我们观察,眼下的美洲地界,大多还是些松散的部落聚居着,各个部落都守着自家那片小天地活动,平日里鲜少与外界往来,对部落之外的世界压根没多少了解。所以啊,他们瞧见我们这伙人,只当是其他部落的人,倒也没起什么疑心。”

说罢,二虎还补充了几句:“那些部落的人瞧着我们的眼神,更多是好奇,倒没多少敌意。许是他们见惯了不同部落间的差异,只当我们也是这片土地上的一份子,只是装束、样貌略有不同罢了。”

“况且……”二虎咧开嘴笑了笑,那笑容里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狠厉,眼神更是冷得像淬了冰,“我们带过去的燧发枪可不是摆设,真要动起手来,谁也讨不了好。美洲那边的技艺比起我们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真遇着不知好歹、想对我们不利的,直接按住了就是,根本犯不着多费唇舌。”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果决:“出门在外,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手里的家伙就是最好的说话底气。咱们也不想主动生事,但谁要是敢把主意打到咱们头上,那也只能让他们尝尝厉害。”

“虽说咱们带的人手不算多,但美洲那些部落本就各有各的心思,根本拧不成一股绳。那些小部落撑死了也就百十来号人,真要动起手来,咱们想收拾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周围的部落见咱们这般厉害,自然也不敢轻易招惹,只求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稳度日,谁也不愿来触这个霉头。”

说到这儿,二虎的思绪不禁飘回了战船刚抵美洲海岸的那一幕。当时数百名当地土着手持刀剑围了上来,眼神里满是警惕与敌意,看那架势是要动手。结果船上一轮火炮轰下去,那些土着瞬间就慌了神,一个个吓得东倒西歪,先前的凶悍气焰荡然无存,简直像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更有甚者,竟直接被那震天的声响和威力吓破了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二虎想起这茬,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他们别说见过火枪了,恐怕连大炮是什么都一无所知,面对这般从未见过的利器,自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望着二虎脸上那抹藏不住的坏笑,朱高煦也不由得舒展了眉头,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他心里清楚,二虎这笑容里藏着的是对眼下局势的笃定——毕竟,按照他所知的脉络,要等到十六世纪,西班牙人才会将火药带入美洲大陆。而如今,他们东夏国的人提前踏上这片土地,手中握有的火器与锻造技艺,相较于还处在原始部落阶段的美洲土着,简直就如同跨越了数个时代的降维打击,在武力层面占据着绝对的碾压优势。

然而,朱高煦的笑意中也带着几分清醒。他轻轻颔首,对二虎补充道:“虽说你们这些弟兄个个身手不凡,论单兵战力远超那些土着,可咱们终究是外来客。”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已看到那片广袤大陆上散落的部落与未知的疆域,“凭咱们这千余人,想要将整个美洲牢牢掌控在手中,实现彻底的统治,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转过身,看着二虎,语气愈发郑重:“这其中最关键、也最棘手的,还是文化与语言这两道坎。”他抬手比划着,“咱们说的话,他们听不懂;咱们的习俗、规矩,他们更是无从理解。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任凭你们战力再强,也很难真正走进他们的圈子,更别说让他们打心底里接受咱们的治理了。这种隔阂不打破,再强的武力也只能是暂时的压制,终究难以长久啊。”

果然,二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顺着朱高煦的话头蹙起眉头:“殿下说得正是,眼下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这语言关。那边的土着语言杂得很,部落不同,说的话就大相径庭,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腔调,学起来难如登天。”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就说沟通吧,简单的手势比划还行,真要论起正经事,比如讲清咱们的来意,或是商议些合作的章程,就彻底卡壳了。当初我从新城出发时,特意挑了不少精通外族语言的高材生,想着到了地方总能派上用场。毕竟他们之前在周边部族打交道时,什么突厥语、蒙古语都能说得顺溜,谁成想,到了美洲这儿,那些语言竟成了完全用不上的‘废技能’。”

二虎摇了摇头:“没办法,只能让他们从头学起,跟着土着一点点磨。可这语言体系差太远,学起来慢得很,短期内想指望他们当翻译,怕是难啊。”

朱高煦听着二虎的话,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不由得轻咳一声。他当初为出海的事确实费了不少心思,系统曾奖励过一批异族语言教材,他特意让新城的青年们下功夫学习,想着总能应对些场面。可现在看来,那些语言大多是英语、俄语这类流传较广的大语种,对于美洲大陆上那些部落林立、纷繁复杂的小语种,系统根本没有涉及,自然也就派不上用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者说,美洲那边的情形和咱们大明这边大不相同。咱们这儿好歹有统一的文字和语言,各地交流起来虽有口音差异,总归能听懂。可美洲那边势力太分散了,大小部落星罗棋布,怕是连他们自己部落之间都说着不一样的话,彼此都未必能沟通顺畅,更别说你们这些外来。”

“那然后是如何解决的?”

朱高煦忍不住问道。

二虎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殿下,我们起初尝试用手势和简单的画图来跟他们交流,比如指着食物表示要吃的,画个太阳表示时间之类的,好歹能传达一些最基本的需求和意思。”

“后来呢,我们也抓了几个比较机灵的土着小孩,教他们咱们东夏的语言。等他们学会一些基本的词汇和句子后,再让他们回去跟族人说,充当我们和土着之间的小信使,帮忙传达些简单的信息。”

“再就是,我们也让带去的那些新城人才跟着土着学他们的语言。有几个脑子特别好使的,学了一阵子后,已经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了,像问问路、打听个东西之类的,总算是让沟通稍微顺畅了一些。”

“还有啊,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一些曾跟其他外来船只打过交道的土着,他们会说一点点类似洋泾浜英语之类的奇怪语言,我们就靠着这一点点共通的东西,连猜带蒙地和他们交流,慢慢也摸索出了一些双方都能懂的表达方式。反正就是想尽各种办法,一点点地打破这语言上的壁垒,让两边能交流起来。”

朱高煦重重应了一声,脸上露出认可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在理。队伍里要是能有几个对语言特别敏感、一学就会的人,那可真是能省太多事了。”他顿了顿,毕竟语言这道坎迈不过去,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哪怕只是能顺畅交流几句,很多误会就能避免,不少麻烦也能提前化解,说不定还能更快摸清当地的情况,找到合适的相处之道。有这样的人在,确实能帮着分担一大半的难题。

二虎顿了顿,继续向众人说道:“当时情况特殊,战船是我们在这片水域立足的根本,容不得半点差池,所以我们没敢往深处走,就选了个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把这里当成了大本营。”

他喝了口身边递来的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讲:“马三宝他们那支队伍,一开始是自己把战船藏得严严实实的,后来跟我们遇上了,几番商量下来,就把战船都交了过来,由我们统一管理调度。这样分工也更明确些,我们在外面负责警戒、联络,马三宝他们则在里面稳住阵脚。”

“说起来,马三宝他们动作也快,没多久就占下了一个小城邦。这地方不太平,他们跟周围的城邦没少起冲突,前前后后打了好几仗。不过还好,后来他们跟其中一个本土联邦达成了联盟,关系算是稳定了些。”

说起来这事儿也真挺有意思的,那边的城邦零散得很,彼此间各管各的,几乎没什么往来,完全是各自独立的状态。就拿马三宝他们来说,即便已经进入了那片区域,除了周边紧邻的几个城邦知道消息外,稍微远一点儿的城邦竟然都毫无耳闻。后来那些远些的城邦一见到马三宝的军队阵容整齐、实力强劲,就主动凑上来示好结交,还借着这份势头去压制其他对他们不那么友好的势力,想想也真是挺耐人寻味的。

被二虎这么一提醒,朱高煦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西班牙征服美洲的旧事。

十六世纪时,西班牙人不过区区不到一千人,花了还不到五年的时间,就将美洲那些曾经辉煌的庞大帝国一一覆灭。

他暗自思忖,如今自己这边的科技水平,比起当时的西班牙来可说毫不逊色,甚至还有过之。而眼下这片美洲土地,尚未诞生出像当年阿兹特克、印加那样足以抗衡的强大帝国,若是想要征服这里,想来应当也是可行的。

只不过,这里的城邦实在太过分散,彼此间缺乏联系,各自为政,将来若是真要将这片土地整合起来,恐怕会是件相当棘手的事情。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话语权几乎都被二虎牢牢掌握着,他语速时而急促时而平缓,将一路的经历细细道来,而朱高煦则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沉静地落在二虎身上,偶尔微微颔首,像是在认真消化着每一个细节。

自从与马三宝成功取得联系,二虎便按照商议好的计划,将自己带去的那队人马悉数转移到了马三宝所占领的一座城邦。这座城邦约莫叫做西瓦特兰,不过二虎也坦言,由于当地语言与中原差异极大,沟通多有阻碍,这个名字其实是他们根据发音勉强翻译过来的,未必精准,只是为了方便称呼罢了。

西瓦特兰城邦坐落在海岸边,咸湿的海风常年吹拂着这里的街巷,是一片与海洋紧密相连的土地。说起来,这里也是马三宝一行人登陆美洲大陆后,最先映入眼帘的城池,仿佛是这片陌生大陆递出的第一份“见面礼”。

这座城邦的规模并不算大,算上老幼妇孺,总人口也不过几万。至于守卫的军队,更是只有千余人,装备简陋,训练也算不上精良。开疆军带着先进的火枪进城时,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整个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那场景,真就如同猛虎闯入了绵羊群一般,双方的力量对比悬殊,根本没有形成势均力敌的对抗,城邦便已被轻松掌控。

在那风云变幻的时代,西瓦特兰议事会的首领们平日里作威作福,似乎掌控着一方的命运。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某一天发生了剧烈的转动。马三宝,这位带着凛凛威风与赫赫权势的人物,如同风暴一般降临到了西瓦特兰。

那是一个阳光似乎都有些黯淡的日子,集市上本就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马三宝及其随从到来后,变得鸦雀无声。西瓦特兰议事会的成员们被押解到了广场中央,四周是无数双或惊恐、或麻木的眼睛。马三宝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冰冷而锐利,扫视着眼前的一切。只见他大手一挥,刀光闪过,西瓦特兰议事会的首领们便身首异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令人诧异的是,在自家首领被如此残忍地斩首之后,围观的百姓们竟没有丝毫的反抗举动。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仿佛这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戏码。对于他们而言,长期以来,无论是谁统治,生活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沉重的赋税、艰难的劳作,早已让他们失去了对所谓“家国”的热情与期待。在他们眼中,首领也好,统治者也罢,都不过是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座大山,换了一座,又能怎样呢?至于家国情怀,那仿佛是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词汇,在日复一日的困苦生活中,早已被消磨得无影无踪。

而马三宝,原本还紧绷着神经,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准备着一旦百姓们有任何异动,便立刻大开杀戒,以震慑住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可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不禁微微一愣,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些百姓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驯服得如同温顺的羔羊,根本不需要自己再费什么力气去镇压。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略带轻蔑的笑容,在他看来,这片土地已经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这些百姓会像顺从之前的统治者一样,顺从自己的一切命令。

两支队伍顺利合并后,气氛井然有序。此前二虎出海之际,朱高煦早已特意叮嘱,此行一切事务皆需以马三宝的命令为尊,因此二虎毫无二话,主动将指挥权悉数交予马三宝,尽显大局为重的姿态。

马三宝接管指挥权后,迅速展开了一系列部署。他首先在整支队伍中仔细筛选,将所有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尽数挑出,组成了一个专门的治理团队。随后,他依照大明朝成熟的统治模式,着手对西瓦特兰城邦进行系统性的治理——从户籍登记到赋税征管,从基层秩序维护到公共事务规划,皆一一参照大明法度加以规范,力求让城邦的运转尽快步入正轨。

与此同时,对于队伍中的士兵,马三宝也做了明确的分工:一部分士兵被抽调出来,负责西瓦特兰城邦的日常守卫,严防外部侵扰与内部动乱;另一部分精锐则继续肩负起开疆扩土的使命,沿着城邦周边稳步推进,拓展势力范围;而剩下的士兵,则被打散编成了无数支小型侦查小队,他们的任务是悄然分散到各地,深入打探美洲大陆上其他地区的势力分布、强弱格局以及风土人情,为后续的进一步行动搜集详尽的情报。

一系列安排下来,整个队伍与西瓦特兰城邦迅速形成了高效运转的整体,朝着马三宝规划的方向稳步前行。

在马三宝治理西瓦特兰的日子里,一个显着的变化悄然发生:城邦的平民们对他的拥护之情日益深厚,甚至主动站出来维护他的统治。这并非毫无缘由,往昔那些盘踞城邦的贵族,向来将平民视作可以随意驱使的工具,赋税苛重不说,稍有不满便施以苛罚,根本不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而马三宝掌权后,依照大明的治理理念,整顿吏治、减轻不合理的负担,更重要的是将平民视作城邦的一份子,给予他们基本的尊重与生存保障。这般对比之下,平民们自然心向马三宝,视他为带来安稳生活的依靠。

平民的真心拥戴,为城邦注入了强大的活力。当马三宝需要补充兵力时,许多平民主动报名参军,他们渴望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也愿意追随这位善待他们的领导者。新补充的士兵怀着保卫家园的信念,士气高涨,与原有队伍迅速融合,使得西瓦特兰的军事力量得到极大增强。

随着军事实力的提升,城邦对外征战的胜率越来越高,俘获的敌方人员也日渐增多。马三宝并未简单处置这些俘虏,而是对他们进行教化与改造,让其中愿意归顺者融入城邦,参与生产与守卫,既化解了潜在的威胁,又充实了城邦的人力。

与此同时,马三宝治理有方、善待百姓的名声,也渐渐越过西瓦特兰的边界,传到了周边地区。那些饱受其他势力压迫、生活困苦的百姓,听闻西瓦特兰有这样一位贤明的统治者,纷纷拖家带口前来投奔。人口的持续涌入,带来了更多的劳动力与兵源,西瓦特兰城邦在人口、经济、军事等各方面都不断壮大,逐渐成为美洲大陆上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以马三宝手中掌握的力量,要再吞并周边几个小国并非难事。只是他心中有着两重顾虑:一来,经过此前一系列征战,队伍携带的弹药补给已所剩无几,若是强行继续扩张,军队很可能因装备不济而遭遇重大损失,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二来,当初朱高煦派遣他出海,核心任务之一便是探查海外情况,如今虽已在西瓦特兰立足,但相关见闻与局势仍需及时回去向朱高煦汇报,这是他作为属下的本分。

可马三宝如今已是西瓦特兰城邦说一不二的主事人,城邦的治理、军队的调度、各方事务的协调,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他,实在分身乏术,难以亲自返回。思来想去,他便决定让二虎代为回去复命——二虎一路随行,对诸多情况都颇为了解,由他回去汇报最为合适。

如此安排妥当后,马三宝便留在了西瓦特兰,身边只留下了几十名开疆军的士兵。这些士兵虽人数不多,却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既能护卫他的安全,也能协助他处理城邦的核心事务,确保这方刚刚稳定下来的地盘能够稳步发展。

“那些学生呢,不想回家吗?”

朱高煦望着窗外,脑海中浮现出新城那些年轻学子的身影。他们是耗费了诸多心力培养出的人才,精通文墨与实务,正是西瓦特兰如今亟需的治理力量。马三宝已然分身乏术,离不开那片刚站稳脚跟的土地,而这些学生,想来也同样难以尽数归来——毕竟西瓦特兰的运转全仰仗他们处理户籍、赋税、文书往来等繁杂事务,若是一下子都抽身回来,那方刚刚理顺的城邦,恐怕立时便会陷入混乱,甚至瘫痪。

二虎神色凝重,眉宇间满是敬佩之色,沉声道:“这些同僚甘愿在美洲扎根,一心想着为这片疆土的稳定出力。”

话到此处,他喉头微微一动,方才险些脱口而出的“大明”二字被悄然咽下。他猛然想起,如今朱高煦已然脱离大明,建立了东夏国,可远在海外的将士们对此尚不知情。

朱高煦将二虎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尽收眼底,脸上露出几分淡然,摆了摆手道:“不必在意这些。于我而言,名号虽异,根却同源。只要是我汉家儿郎,自可认作大明人;对外说起时,说东夏国属于大明,也无不可。”

他心中对这些名号本就不甚看重。建立东夏国,不过是想与大明在名号上稍作区分,内里却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无论走到何处,身上流的都是汉人的血,这才是最根本的。

朱高煦望着远方,目光深邃:“将来即便朱家的天下有什么变故,也无妨。我所求的,不过是让汉人能在这世间各处,都有自己打下的疆土,都能安稳立足,生生不息罢了。”

“二公子大义!”

二虎听得这话,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眼眶,他猛地挺直了腰板,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敬佩,连带着说话时都微微有些颤抖。

朱高煦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眉峰微蹙,显然不想在这些称颂之语上多做纠缠。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当初我让你们离开的时候,特意嘱咐过带上那些书籍,你们这些年在外面,有没有把咱们的汉文化好好传播出去?”

他心里清楚,战场厮杀固然能定一时胜负,但真正能长治久安的,往往是文化的浸润。这便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文化之战,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疆场上的刀光剑影。若是能让那些异族之人渐渐接受汉家的文字典籍、礼仪教化,让他们明白何为忠孝礼义,知晓汉家的风土人情,潜移默化地引导他们改变旧有的习俗,那么用不了数十年,或许更短,他们除了外貌上还带着些许异域特征,骨子里、行事上,便与汉人没什么两样了。到了那时,人心归向,天下方能真正安定。

“那些书籍在海上颠簸时不慎被海水打湿,又受了船舱里的潮气,如今大多已经霉变虫蛀,实在没法再用了。”二虎脸上掠过一丝惋惜,随即又挺直了腰杆,语气带着几分自豪地补充道,“不过属下等并未懈怠,在西瓦特兰城邦安定下来后,便着手建起了学堂。如今城邦里凡是到了年岁的孩童,都得进学堂跟着先生学咱们的汉语,读汉家的启蒙课本,一个都不能少!”

朱高煦听着,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赞许之色。虽然书籍受损有些可惜,但二虎他们能因地制宜,直接从孩童抓起推广汉语,这步棋走得实在是稳当。语言是文化的根基,孩子们从小浸染在汉语环境里,往后对汉家文化的认同便会水到渠成,这可比单纯靠着几本受潮的书要有效得多。他心中满意,嘴上虽没多说什么,但那平和的神色已然说明了一切。

“公子,您看,要不要尽快再派一些人马前往美洲?”二虎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又有着深思熟虑后的笃定,“要说将美洲之地镇压下来,凭着咱们现有的力量或许不算难事,可镇压之后呢?要让那里真正安定下来,一步步向着大明的规制转变,让当地人心甘情愿地归向大明,这可就不是眼下这千余人能扛起来的担子了。”

二虎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太清楚朱高煦的心思了——这位二公子要的从不是简单的征服,不是地图上多一块标注的土地,而是要那片土地上的人打心底里认大明、归大明。这背后需要的,是源源不断的人力去铺陈教化,去推行礼制,去搭建与大明一脉相承的秩序。千余人马或许能震慑一时,可真要扎下根、焐热人心,让异域之地真正融入大明的肌理,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细致经营,怕是难成气候。他望着朱高煦,眼神里满是对这事的看重与考量。

朱高煦听着二虎的话,眉头又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心里也泛起一阵烦闷。他何尝不知二虎所言极是,可眼下东夏国的人口实在是个绕不开的坎——底子太薄,能调用的人手捉襟见肘,真要往美洲大举派人,国内怕是要先空了一块。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点着,目光落在窗外,像是在盘算着什么。良久,才缓缓抬起手挥了挥,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沉稳:“此事容我再琢磨琢磨,明日早朝时,召集众臣一同商议吧。你先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事急不来。即便今夜就能定下主意,后续的粮草筹备、人员遴选、船只调度,桩桩件件都得耗费时日,与其仓促拍板,不如沉下心来好好计议一番。先让朝堂上的众人集思广益,或许能想出更周全的法子。

把二虎打发走后,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朱高煦正对着舆图凝神思索,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随即他的几位夫人便带着孩子们走了进来。

“爹!”一个清朗的声音率先响起,说话的是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他身着绣着云纹的锦袍,眉眼间与朱高煦有着八分相似,正是长子朱瞻墨。他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英气与向往,几步走到朱高煦面前,目光灼灼地问道:“我听下人说,咱们要去征战美洲了?能不能让我跟着一起去?孩儿觉得,男儿生于世间,当提剑跨马,征战沙场,这才是应有的姿态,也是真正的荣誉啊!”

说着,他还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头,倒有几分朱高煦年轻时的影子。

朱瞻墨这孩子,小时候还瞧着温驯乖巧,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见了人就腼腆地笑。可随着年岁渐长,性子却越发躁动不安分起来。

许是平日里总跟着石当那些武将舞枪弄棒,耳濡目染间沾了一身好勇斗狠的习气;又或是随了他娘陆青叶那份骨子里的飒爽刚烈,总之,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沙场征战、挥斥方遒,整日里不是琢磨着新的枪法,就是缠着老兵打听战场轶事,仿佛一刻不与“打杀”沾边,浑身就不得劲。

“边去!”陆青叶柳眉一竖,对着儿子没好气地嗔道,“美洲那么远的地方,你跑过去做什么?难不成也和那些将士一样,一去就是十多年,让娘见不着面?”

她说着,还朝朱瞻墨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强硬:“给我老老实实在东夏国待着!咱们东夏国这么大的家业,方方面面都要打理,难道还不够你施展本事的?真把这里的事理顺了,比你跑去老远的地方瞎折腾强得多!”

身为母亲,她哪里舍得儿子去那般遥远又未知的异域冒险,嘴上虽训斥得厉害,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朱高煦对此早有定夺,他曾明确说过,绝不容许东夏国出现手足相残的夺嫡之事。因此,东夏国的基业早已内定由朱瞻墨继承,让他从小便跟着熟悉政务,为日后接管做好准备。

至于其他几个孩子,朱高煦也有安排。待他们成年之后,若是有意,便可随军历练,奔赴各地征战。但凡能凭自己本事打下的地盘,都可以自行挑选一处作为封地,既能让他们历练成长,也能为东夏国开疆拓土,算是各得其所。

这般安排,既避免了纷争,也给了每个孩子施展抱负的空间。

朱瞻墨今年刚满十三,正是浑身精力没处使的年纪,听了母亲的话,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乐意,轻轻叹了口气:“管理东夏国哪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把这担子交给弟弟们。我本就不喜欢整日埋首于那些公文政事,就想挎上弓箭、骑上战马,跟着大军去征战四方,让万国都瞧瞧咱们大明的威风!”

他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年纪更小的小子立马跟着嚷嚷起来:“爹,我也要!我也要!”

这几个都是朱高煦的小儿子,有的还扎着总角,走路都还带着几分摇晃,最小的那个刚会说几句囫囵话,其实压根没听懂大哥在说什么,只瞧见哥哥一脸兴奋,便以为是要去外面玩闹,也跟着奶声奶气地凑起热闹,小脸上满是好奇与期待。

朱高煦看着这几个吵吵嚷嚷的儿子,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时间倒不知该先回应哪个才好。

“得了得了!”陆青叶又狠狠瞪了朱瞻墨一眼,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二虎去了八年才回来,你要是也这么跑出去,难不成也想让我八年见不着?”她心里头清楚,异域征战远非儿戏,一去便是经年累月,做母亲的怎能不牵挂。

这时,朱高煦却忽然开口,他上下打量了朱瞻墨几眼,见儿子虽面带稚气,眼神里却满是坚定的闯劲,便缓缓点了点头:“嗯,我倒是觉得,可以去转转。”

朱高煦心里的念头其实再直接不过。他总记得,当年自己的父亲朱棣,还有二叔、三叔,差不多也是这般年纪时,便被祖父朱元璋送到了军营里历练。那些年在军营中的耳濡目染,让兄弟们在日复一日的摸爬滚打中,不仅熟悉了军务,更锤炼出了一身胆识与武艺,成年后个个都成了骁勇善战的将才,这段军旅经历,无疑成了他们日后建功立业的一份扎实履历。

再者,朱高煦也琢磨着,让孩子们早点走出深宫,去接触外界那些各地统治者的治理情况——无论是地方的兴废得失,还是不同地域的民情风俗,见得多了,往后他们真的走到治国的位置上,便能有更多参照与对比。知道了别处的长处与短板,才能更清楚自己该如何做得更好,不至于困在方寸之地,眼界受限。这既是对孩子们的磨砺,也是为了让他们未来能更从容地肩负起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多谢爹!”

朱瞻墨只觉得眼前一亮,方才还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脸上瞬间漾起难以掩饰的喜色。他原以为自己这个略显大胆的想法会被驳回,没承想父亲竟这般干脆地认同了,一时间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雀跃,忙不迭地应道,仿佛生怕这机会下一刻就会溜走。

可他这边话音刚落,一旁的陆青叶脸色便沉了下来,眉宇间满是不赞同。她快步走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急恼:“夫君,你怎么也跟着他这般胡闹?瞻墨才十三岁啊!”话语里满是为人母的担忧,这般年纪的孩子,本该是在书房里潜心研学、在长辈身边承欢的时节,怎能轻易涉足那些风霜历练之地?

朱高煦听着陆青叶带着嗔怨的话,脸上笑意未减,反而多了几分温和:“十三岁真不算小了,咱们朱家的孩子,哪能总养在温室里?这半大的小子,就该有点敢闯敢拼的劲头。”

他顿了顿,又放缓了语气解释:“你也别太忧心路程。二虎头回出海,两眼一抹黑,摸着石头过河,自然耗时久。这往后熟门熟路了,船上的法子也多了,来回的日子肯定能大大缩短。”

可陆青叶哪里听得进去,眼圈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执拗:“那也不成!我都打听了,就算再快,单趟最少也得半年,一来一回就一年多,再加上在美洲那边要料理些事务,少说也得两三年才能见着人。我……我就是舍不得。”

在朱高煦的一众妻妾里,陆青叶向来是最敢直接表达心意的,此刻满心的不乐意全写在脸上,那点小脾气明明白白,却也透着一股子真性情的亲近。朱高煦看着她这模样,也生不起半分气来的。

朱高煦看着陆青叶那副又气又舍不得的模样,眼中满是宠溺,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你还不了解咱们儿子?他那性子,哪肯一辈子只守着东夏国这一方天地?若是真把他困在这儿,将来指不定得多懊恼。倒不如趁现在年纪轻,让他出去闯闯,见见更广阔的世界,也算是圆了他的念想。”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笃定的承诺:“你放宽心,等过个几年,他要是在外头待腻了,自然会回来;若是还不想回,那也简单,我亲自去把他给你抓回来。说到底,东夏国这副担子,迟早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出去历练一番,将来才能挑得更稳当不是?”

听到这话,朱瞻墨脸上的喜色顿时淡了几分,嘴角微微下撇,一张小脸垮了下来,显然对“将来被抓回来”这话有些抵触。但他心里也清楚,眼下母亲这边正是关键,若是此刻反驳,恐怕连眼前这出去闯荡的机会都要泡汤。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转向陆青叶,语气尽量显得乖巧:“娘,爹说的是对的。”

这话说得虽有些勉强,却也是他当下能做的最优选择。毕竟,能先走出这一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几年后的事,且先走着看,未来的变数谁说得准呢?眼下能争取到出去的机会,便已经是莫大的进展了。

“哎~”陆青叶轻轻叹了口气,听着朱高煦和朱瞻墨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心里的那点执拗终究还是被亲情磨软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松了口,算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可她刚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猛地一紧,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警惕,直勾勾地看向朱高煦:“夫君,这一次……你不会也要跟着一起去吧?”

朱高煦被她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头那点小心思倒是被说中了——他还真动了这个念头。毕竟朝堂上那些繁杂的公务早就让他有些不耐烦了,若是能借着这个由头出去走走,权当是换个地方散心旅游,倒也自在。只是此刻被陆青叶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他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朱高煦还没来得及开口,陆青叶已从他那略显闪躲的神色里瞧出了端倪,心里头顿时涌上一股委屈。她快步上前,伸手紧紧环住朱高煦的胳膊,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儿子要走,你也要走,这可不行。你要是真要走,那我这次也得跟着一起去。”

她心里的不舍像潮水般涌来——先前朱高煦不过是几个月不回家,她就整日牵肠挂肚,夜里总睡不安稳;如今这一去,听着就像是要走好几年,这般漫长的时日,叫她怎么能甘心独自留在原地等着?横竖是舍不得,倒不如跟着一起,好歹一家人能在一处。

陆青叶这一开腔,殿内其余几位夫人也像是得了示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纷纷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期盼与娇怯:“夫君,也带上我好不好?”

女人们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孩子们更是按捺不住了。几个年纪稍大些的率先叫嚷起来:“爹爹,我也去!我也要跟着爹爹出去玩!”更小些的孩子虽还不太懂“出去”意味着什么,却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凑热闹,奶声奶气地附和,一时间“我也要去”的喊声此起彼伏。

原本还算安静的内殿,顷刻间被这一片喧闹声填满,孩子们的叫嚷声、女眷们的软语请求交织在一起,像无数只小鼓在耳边敲打着。朱高煦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阵头疼袭来。

闹了好一阵子,朱高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赶忙转向几位夫人,放缓了语气安抚道:“你们啊,有的正怀着身孕,有的孩子才刚出生几个月,正是需要精心照料的时候,哪能跟着长途奔波?还是安心留在府里,好好养着身子,照看孩子们才是正经事。”

这几年他多数时候待在家里,除了处理公务,便是与家人们一处,不知不觉间,膝下的孩子已快有二十个了,府里的夫人们差不多人人都带着两三个娃,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却也热闹非凡。这般光景下,确实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

傅雨兰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身姿娴静,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盼,柔声说道:“夫君,我的两个孩子都已长大些了,懂事不少。若是跟着同去,自能照料好自己;便是留下,托付给几位妹妹照拂,也尽可放心。”

她望着朱高煦,眼底藏着真切的心意——这些年守着家宅,虽安稳和睦,却也盼着能有机会陪在他身边,看看外头的天地。话语虽轻柔,那份想同行的心思却明明白白。

朱高煦瞅了瞅傅雨兰,心里暗自嘀咕:平日里她最是识大体,凡事都想得周到,今儿个竟也跟着起了兴致,开口要同行。这一下,他更觉得头疼,左右为难间,只能含糊着说道:“我还没决定真要走呢,这事到时候再说吧。”

好说歹说,总算把一众老婆孩子都劝回了各自的住处。朱高煦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窗外,才惊觉竟已到了半夜。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些小家伙和夫人们,精力倒是真旺盛,这都几点了还没歇息,竟一直候在内殿外头。

洗漱完毕,朱高煦来到念幽的房间。两人温存片刻,又闲聊了几句关于美洲事务的安排,便各自安歇,沉沉睡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朝堂之上已渐渐有了动静。前几日陆续抵达天城的各地官员,今日都按制前来上朝。说起来也是无奈,自从归到东夏国治下,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踏入皇宫正殿议事,往日里许多事务都是在地方上便接到了朱高煦的指令安排,倒省了不少奔波之苦。

随着殿外传来一声唱喏,宫殿大门缓缓打开,众大臣依着品级高低,拾阶而上,有序进入大殿。可刚一踏入殿内,众人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目光被大殿里的布置牢牢吸引,脸上满是震惊之色,殿中陈设与他们印象里的传统朝堂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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