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国联军紧锣密鼓的分兵进发之际，当世公认最能打之战神秦夜，此刻正若无其事一般——巡视开展得如火如荼之无伤林改造。
以目下进程观之，再有十余日，这天下瞩目的三大创世盛举之一，即可顺利完工。
眼看雨啸、双盛、信城、永康、宁州、天州、云晶等各州之八百里加急军报一份接一份送达，秦夜仍旧没有离开无伤林、亲赴战场主持全局的迹象，所有南巡之随行人员，包括皇甫纤心等女，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慌。
“战无不胜之战神，不去战场扫灭敌军，来此作甚？这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是秦王擅长的领域吗？”
“我呸！老子反过来问你：排兵布阵、决胜千里，是你这狗拿耗子的老匹夫，所能领悟的吗？我天焱皇朝之堂堂战神，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老匹夫，在这质疑了？”
“吵什么吵？要不是工部那群混账不作为，这无伤林，何至于如今都未打穿？现在连累秦王放着紧急军情不管，也要亲自到现场监督，老北我干了一辈子徭役，这次是真他娘丢脸！这才过去几年啊，怎么天焱之工部，竟然都比不上曾经的昭武工部了？”
“你老北什么都好，就是永远改不掉借古讽今的臭毛病！”
“别扯犊子了！据传六国大军不下百万之众，你们说我天焱能打赢吗？”
“废话！没见秦王都不正眼看他们吗？要真危急存亡，秦王还会在这无伤林吗？”
“就是！边境驻军打光了，老北家中还有一个小兔崽子；若是他也战死疆场，老北我拎着锄头也要上！”
“壮哉！不知老伯是哪里人氏？”乔装成杂役混入人群中的秦夜，感慨那名自称老北的热血豪情，一时忍不住开口询问。
“界州！咋地，有问题吗？”老北扭头看着面前几个陌生的年轻人，眼中满是防备。
“看老伯的神色，是平时有受到什么不公正对待吗？”秦夜把手中的水袋递给老北后，顺势席地而坐。
“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算了，多说无益！”归还水袋，老北便要离开。
“既有以死报国之决心，又岂会因为畏惧什么而三缄其口？看来，老伯对目前之某人某事很失望！若是工部，朝廷已全盘做了严肃整饬，不久定会焕然一新；若是别的，你不说、他不说，拖到怨气冲天的那一刻，最终害的，不还是老伯誓死以报之国家？”
看对方谈吐，秦夜心知其绝对不是目不识丁之愚民莽夫；之所以沦落到此，定然是他“有意为之”！而不管是出世避乱、还是他人排挤，秦夜今日是断断不会放过这等了解民情的机会了。
因而，他特地避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说，示意皇甫凡等人不准阻拦，兀自叹息不止。
转身再次细细打量这个莫名出现的年轻人，老北突然心中一震，却也不说破，而是跟着坐下，侃侃而谈：
“公子故意不提老汉口中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明在您心中，应该知道一些实情！不错，那些自诩‘十州坤灵’的天焱旧民，可一直是看不上我等亡国百姓的！哪怕有先帝和秦王极力护佑，他们还是会千方百计打压我等……如今，先帝去了，留下秦王一人，既要领军征伐诸国、又要忙于应付百官，如何还有闲暇顾及我等？”
“国事军务纷繁复杂，秦王确实分身乏术！正因如此，老伯还需抓紧时机。”明白对方已经猜到自己身份，秦夜索性直言催促其开门见山。
“凡界州儿郎战死，官府都会极尽劝说其家中男子放弃军功爵位，一律改换领钱了事，且日后不得再从军入伍；好多时候，劝说不成，便来硬的……公子此次来到无伤林，不知是否发觉其中参与徭役之人，与公子年龄相仿的青壮儿郎，至少占到八成以上！或许，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确实能大大彰显盛世之太平；隐没山林、老于田亩，亦不失为了断此生之上上首选！可是，当今之世道，算得上盛世吗？让一群、乃至一州血气方刚的大好儿郎，一生碌碌无为于乡野，这对吗？”
无视一旁静听的同伴眼色、不顾秦夜等人越发阴沉的脸色，老北双手一拱，滔滔不绝说了良久。
历来每次战事之后，秦夜都会逐一查看各军的伤亡人数；总体下来，在功勋颇丰之背后，界州这支五万人的昔日降军，伤亡一直都很小，这是秦夜极其意外而惊喜的！为此，他还不止一次下令另行重赏。
只是，目前看来，这光彩战绩的背后，不知藏了多少见不得人之勾当……掺杂着满腔怒火与无尽悔意，秦夜咬牙攥拳：
“双州城中投诚追随秦王的五万界州士卒，至今……究竟还剩多少？”
“回禀……十不存一……”感同身受，手脚颤抖之老北，差点叫出“秦王”二字。
“混账！赵望，立即去把南境侯——朱明，给本王锁拿至此！本王要当众问问：他这个界州将军是怎么当的？他不是带了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前来请战吗？正好，全部锁拿至此！记住，锁拿！”
起身将水袋狠狠抛向空中，秦夜不再掩饰身份，当即怒吼着下令。那吃人一般的眼神，逼得谢光辉连连后退几步，扑通跪地，嘴里不断低声自称——愧对秦王！
老北见状，不卑不亢跪地叩首：“大战在即，老汉本不该说这些的！还望秦王息怒！”
“秦……秦王……我的天……”那几个出于好奇而迟迟不愿离开的老北同伴，此刻获悉秦夜的真实身份，瞬间齐齐跪地，磕头如捣蒜。
“明征明安，距此五十步之内，不许无关人等出现；违者，杀！”余怒未消，秦夜再次阴沉下令。
“是，秦王！”兄弟二人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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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火把接天，在一众徭役和宗政权、素律、皇甫凡等人之注视下，朱明带头、谢光辉跟上、牧营数十名大小将领紧随其后，全都被缚跪地。
“羽军四营，起营负重前行、翦营奉命驻边、颇营死伤殆尽，唯有你们牧营！是安宁日子过多了，还是本王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们居然敢这般欺上瞒下、祸乱一方？怎么，你们盼着我天焱祸起萧墙、江山易主？盼着本王自乱阵脚、战死沙场？”不理朱明和谢光辉之请罪，秦夜指天问地，听得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秦王……末将忘恩负义、辜负秦王栽培，只求一死……”
秦夜字字诛心，朱明心如刀割，挣扎着就要撞向一旁的古树，被明征强行拦下了。
“秦王……末将南境侯副将——张许，冒死谏言：我牧营将士建功无数，若是因为朝堂制衡而怪罪我等，末将不服！”
“正是！末将牧营左翼主将——李顺，有话面禀秦王：南境侯纵有瑕疵，也罪不至于锁拿至此！还望秦王慎重！”
“末将牧营右翼主将——王成，禀报秦王：界州士卒每逢战事，总是诸多理由畏缩不前，我等天焱‘十州坤灵’将士，实在看不下去，才会……”
“对！我等全力支持几位将军所言，望秦王明察！”其他一众将领的附和声淹没王成话语，杂七杂八混着涌向秦夜。
“住口！闭嘴！明征，除了朱明与谢光辉，杀！”秦夜毅然下令。
“是，秦王！”
明征领命之同时，迅速挥手，让早已准备就绪之刀斧手，立即送振振有词的牧营将领，全部见了阎王。
血光就在眨眼之间，朱明看着一个个往昔生死与共之牧营兄弟倒在血泊中，霎时两眼一黑，昏厥在地。
旁边众人不敢疏忽，刚要上前照顾，却遭秦夜厉声呵斥：“凡我羽营所属出来的兄弟，不会这般弱不禁风！他若是立即醒来，本王可以既往不咎；他若是就此长眠，埋了便是！”
“末将知罪！”关键之刻，从朱明口中传来一声微弱的话语，总算令众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谢光辉！”前述事了，秦夜又刻不容缓地看向脸色十分苍白的谢光辉。
“秦王……末将知罪……”谢光辉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本王知道：张许、李顺、王成等三人，包括这些偏将裨将，都是我天焱身经百战之功臣，不然也不会跻身牧营将领之列；可本王还是不容分说杀了他们！为何？也许你们会替他们不值、帮他们鸣不平！但本王在此正告你们：敌视丑化本国将士，他们这是在分裂军队、挑起内斗，是在叛国！休说区区数十人，就算千人、万人，那又怎样？死在本王刀下之人，还少吗？”
负手闭目，秦夜斩钉截铁说完，又冷冷对朱明和谢光辉做了惩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二人就地免去一切军职！界州州领，谢光辉也让出来；洗清罪孽之前，暂且都留在本王身边听候差遣。”
官职虽免，爵位却在；而且，只要能呆在秦夜身边，何愁没有功勋可建？假以时日，今天失去的，何愁不能如数搏回？彼此相视一眼，朱明和谢光辉同时抬头，感激涕零地看着他：
“谢秦王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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