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
蓝苏语嗤笑一声,声如冰珠落玉盘,却带着刺骨寒意,“凭你们匹夫之勇,在我手下不过土鸡瓦狗,弹指可灭,以卵击石,可笑!”
她不屑地望着城上,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羔羊:“沈清禾若不出现,你们今日,便都要步这蝼蚁的后尘!”
掌心一只蝼蚁正奋力攀爬,刚攀上指缝,便被她轻巧拨回掌心。如此周而复始,如同戏耍。
忽然,她抬眼望向城楼,正与宇文策目光相撞。
四目交错的刹那,蓝苏语眼神一凛,随即微眯双眼,抬手果断下令:“撤下二里,歇息一晚。”
夜阑人静,白城如冢。
衙内偏厢,烛影昏黄。
秦国公方卸甲胄,素白里衣已被胸口渗血染透。
亲兵哽咽着擦拭。
“哭甚?”秦国公嘶声喝止:“马革裹尸,分内事耳。”
他阖眼,眉间深壑尽染倦意:“宇文……还未巡完城?”
“将军说稍后便来禀报军情。”
秦国公颔首,对这年轻副将,素来寄予厚望。
脚步声近,宇文策端粥踏入。烛光割过他半边脸疤痕,另一边沉入阴影里。
“主帅,用些粥水。”
“有劳。”秦国公未抬眼,只挥手,“放下吧,连番恶战,你也去歇着。”
宇文策未动,立于榻前,看着沟壑纵横的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态,喉结滚动:“主帅。”
他嗓音发紧,“末将……恐有负厚望。”
秦国公倏然睁眼,目光似电:“可是为日间战事?胜败兵家常事。只要守住城,待援军至……”
“援军?”宇文策猝然抬头,眼底淬着幽火,质疑道:“白城,还守得住么?”
“只要老夫一息尚存,白城必须守住。”秦国公声若洪钟,不容置疑。
“可惜……您等不到了。”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
漆黑匕首似毒蛇出洞,直噬心窝。
太快,事出突然,他从未想过,往日舔刀血的日子今会交代在一个晚辈手里,不是战场,不是病死……
秦国公重伤的身躯勉力侧闪,仍被利刃透心而过,随着“噗嗤”一声。
他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宇文策,目光掺夹着剧痛,痛里有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骇浪,“你!”
宇文策面无表情,猛地抽刀,热血喷溅在他冷硬的颊上,伸手阖上秦国公不肯瞑目的双眼。
那山岳般身影,踉跄间,轰然倒下。
他迅速伪造现场,抹痕遁走。
却不曾察觉,一道白影始终相随。
欧阳莲依盼他回头,目睹的却是如此骇人一幕,强忍悲恸,悄随其后。
直至二里外,北燕军营僻静处。
蓝苏语好整以暇,见宇文策到来便笑:“事了?”
宇文策默然点头。
“好极了。”蓝苏语逼近,指尖几乎触到他脸颊,气息冰冷,“如今群龙无首,军心必溃。明日拂晓,白城易主。宇文将军,当记你首功。”
“宇文策!”欧阳莲依再难按捺,自暗处现身,声颤如秋叶,“你还要助纣为虐到几时?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云阳前世于我有恩,我绝不会眼看你毁了南梁!”
宇文策身形剧震,豁然转身。
蓝苏语先是一怔,随即掩口娇笑:“我道是谁,原是这只痴情狐狸。怎么,要来救你的情郎于水火?”
“越来越有意思。”她转向宇文策,语气骤寒:“我命你……即刻杀了她,她知道得太多。”
宇文策指节捏得惨白,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欧阳莲依挡在他身前:“蓝苏语!你以毒操控凡人,祸乱苍生,你会遭天谴的!”
“天谴?”蓝苏语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可笑之事,“罢了,让你死个明白。你以为他五年前如何落到我手?令他失忆成傀的毒,本就是我手笔。我就要他众叛亲离,成我手中最利的刀!”
字字如刀,剐在宇文策心上。被尘封扭曲的记忆碎片,裹挟滔天痛苦,疯狂冲击他的神智。
蓝苏语杀机毕露:“既已无用,留之何益?连你这孽畜,一并毁去!”
黑影闪动,一掌携阴寒法力,直拍欧阳莲依天灵。
“不——”宇文策嘶吼,本能地将欧阳莲依推开,自身空门大露。
蓝苏语掌风诡谲一偏,重重印在踉跄迎上的莲依心口。
“噗!”
欧阳莲依如断蝶飘飞,血溅长空,重重跌落,气若游丝。
“莲依!”宇文策目眦尽裂,扑上前接住软倒的身躯。
闻他唤出“莲依”,欧阳莲依涣散的眸中掠过一丝欣慰,艰难抬手,欲触他面庞:“答应我……别再做坏人……”
蓝苏语冷哼,法力再聚:“我便成全你们,今生再做一回亡命鸳鸯!”
宇文策抬头,两手发颤,恨意交织,放下欧阳莲依,抓起地上佩剑,挥剑直上。
“铿——”
脆响刺耳,凡铁岂堪法力?
长剑应声而断,半截断刃被法力反激,如闪电回射,“噗”地削断他左臂。
断臂坠地,血喷如泉。
滚烫的血溅于断剑之上。
“嗡!”
断剑骤放煌煌金芒,雪花纹路浮现,轩辕剑鸣声撕破夜幕,强大的力量轰然解封。
宇文策脑海如同遭雷击,前世画面奔涌而至。
前世,他为镇守关边的镇远将军欧阳明,她是伴他左右的妻子莲依。临别之际,相约千年续缘,今他却忘得干净。
而此物,是他往昔驰骋沙场的剑,他战死沙场后,她与剑相依为命,苦等他轮回。却在她魂飞魄散时,他才唤起这迟来的记忆。
寒风骤起,漫天大雪飞扬。
“啊——”宇文策仰天悲啸,泪血齐流,声裂苍穹,磅礴气势逼得蓝苏语后退。
她脸色忽变,心生忌惮之意,袖袍一挥。
“哼!暂留你命又如何。”
话罢,化身云烟便无了踪影。
她方才袖袍时,数点幽火射入城中各处角落,落地即燃,顷刻烈焰焚天,火舌像个饥饿贪婪的孩童迅速吞噬。
百姓哭喊惊叫,撕破夜空。
火海映照下,宇文策面如死灰,独臂紧抱怀里渐趋透明的白狐原形,跪于血泊。
断臂之痛,远不及心碎之一。
前世诺言,今生违背、杀戮、误解,潮水般将他淹没。
“我记起了……”他声音沙哑,似被砾石磨碎过,“对不住……”
白狐用尽最后气力,唇角牵起淡又极柔的弧度,眼波无声诉道:“我的将军,回来了……”
前爪垂落,灵光点点,缓缓消散于雪夜下。
宇文策恸哭失声,状若疯魔。
身后是焚城烈火,眼前永诀之爱。
一切都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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