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死囚牢。
孙杵手上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铁链,虽然行动艰难,但至少不再是吊着受刑的姿势。
他的样貌虽然憔悴,神情却异常平静。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秦昊,眼神没有多少波动,只是重新垂下眼帘,闭目静坐。
秦昊吩咐牢头:“打开牢门。”
“大人小心。”牢头应声打开牢门,识趣地退到远处。
孙杵抬眼看了秦昊一眼,又把头低下:“可是要送我上路了?”
秦昊微微摇头:“我是来放你出去的。”
“放我出去?”孙杵抬眼,眼神中满是疑惑与难以置信,“为什么?”
秦昊也不隐瞒,将秦是非前来用八千亩盐碱地契交换他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叙述,孙杵非但没有露出喜色,眼眉反而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眼中的惊疑一闪即逝。
他沉默良久,这才看向秦昊,一脸困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来问你原因的。”秦昊失笑,“我说了,我是来放你出去的。”
“当真放我出去?”孙杵的眼睛瞪大,神情更加困惑:“真这么简单?”
秦昊笑笑:“当然,你愿意留在这里等着秋后问斩,也不是不可以。”
孙杵眼中满是迷茫和不信:“请恕在下愚钝,我实在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秦昊平静道:“秦是非拿出八千亩盐碱地来换你出去,既然我已经留下了地契,那就该把你交给他。”
孙杵皱眉摇头:“他绝不可能只是这个意思。”
“不错。”秦昊点头:“所以他走的时候故意留下地契,还让我‘慢慢考虑’,你应该知道,‘慢慢考虑’其实就是不需要考虑的意思。”
孙杵倏然抬头,眯着双眼紧盯着秦昊。
“难道不是吗?”秦昊语气依旧平淡:“一个漕帮的二当家或许很有用处,但一个被朝廷抓住的二当家,就失去了任何价值。”
“你的意思是……”孙杵的瞳孔微缩,“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换我出去,而只是想把那块地给你?”
“不错,那块地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用处,而他也知道迟早会落在我的手里,还不如趁现在发挥点剩余价值。”
孙杵顺着这个思路,眉头越皱越紧:“也就是说,他除了把地给你,还想试探我?”
“对。你要是没招供,那你还是二当家;若是已经招供,那他就早作准备,而你只有死。”
“他如何试探?”
秦昊笑道:“他只需要知道我放不放你就行了。”
孙杵眼眉一竖:“什么意思?”
秦昊失望摇头:“你孙杵也算是个人物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我是绝对不可能释放一个朝廷重犯的。”
孙杵低头沉思,片刻后,额头上悄悄渗出冷汗。
这个很好理解。
只要孙杵招供了,就成了朝廷认证的案犯。
没有哪个官员会糊涂到释放朝廷要犯。
——至少在秦是非看来,秦昊不会。
孙杵没有丝毫的兴奋,相反,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这么说,你是真打算放我回去。”
“是的。”
一阵沉默。
秦昊耐心等着孙杵消化这些信息。
许久,孙杵艰难开口:“不知秦大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是的,若秦昊真打算交换,根本没有必要来告诉他这些,直接放了就行。
“实不相瞒,”秦昊道:“我留下地契,不是愿意跟他合作。而是这块地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他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刚好我也需要,所以乐意接受。”
孙杵默不作声,等着他说完。
“但是——”秦昊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我隐隐觉得,他这次的反应太快了,也太不合常理。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这就是我来告诉你的目的。”
这也是秦昊内心真实的想法。
秦是非这次的手笔实在太大、太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孙杵仍是皱眉:“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不想出去?”
孙杵的眼眸精光一闪,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身体一阵颤抖,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化,显然内心正在经历剧烈挣扎。
许久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黯然叹了口气:“多谢秦大人好意,我不需要出去。”
秦昊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这由不得你。”
“你——”孙杵突然暴怒,怒目圆睁直视秦昊:“秦昊,你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他忽然醒悟过来,秦昊哪是来和他商量的,分明是在胁迫他!
秦昊说了,一个招供的二当家他不会放回去。
那意思就是:若放了孙杵回去,就表示孙杵还未招供。
但,那也得秦是非相信才行。
如何能让秦是非相信?
答案是只有秦昊配合。
那问题就来了:秦昊凭什么配合他?
这就是秦昊过来的目的。
只要孙杵说出这个原因就行。
关键是,由不得孙杵不答应,因为即便孙杵出去了,要想活命,要想保住妻儿,还得看秦昊的脸色。
——除非,他不出去。
秦昊神色依旧平静:“我相信一个爱护妻儿的男子,绝对也坏不到哪去。”
“你……”孙杵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秦昊话里的意思:要是你不合作,那你的妻儿,我就没有守护的必要了。
许久,孙杵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声音变得格外沙哑:
“我十五岁加入帮会……世人都说我孙杵凶残弑杀、毫无人性。其实那是因为我身在帮会,身不由己。别人不死,那就是我死。”
他苦涩一笑:“我相信别人的命,也相信自己的命。所以别人死于我的刀下,我并不怜悯;我死于别人刀下,也不觉遗憾。一则这是自己的命,二则……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
说到这里,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继续道:
“我与那些刽子手不同的地方在于……我承认我是刽子手,不会标榜成仁义道德之徒……”
秦昊静静地听着,不反驳,也不打断。
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逻辑。
在这套逻辑中,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孙杵恶狠狠地看了秦昊一眼:“所以,你说的没错……老子的确是爱护妻儿的男人!秦是非每个月都会去一个地方。”
秦昊眼眉一挑:“什么地方?”
“孙家。”
“孙家,”秦昊微微愣神:“就是淇县百年世家的那个孙家?”
“不错,以前我们漕帮连现在的忠义堂都不如,自打八年前,孙文举退下来回到这里之后,我们就越做越顺、越做越大。”
秦昊皱眉:“你们背后是孙家支持?”
“不错,”孙杵不屑轻哼:“他秦是非表面光鲜,实则:不过是孙家的一条狗而已。”
秦昊的目光微凝。
原来如此。
怪不得秦是非的漕帮有这么大的能量,怪不得孙文举会在今天跟自己说了那些话。
大牢一阵沉默。
这回换成孙杵气定神闲了。
许久,秦昊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孙杵面前的地上。
“这枚铜钱,正面是字,反面是花。”秦昊的声音很轻:“今晚子时,牢房会‘意外’失火。火灭之后,牢里会有一具烧焦的尸体。这枚铜钱会出现在尸体手中。”
孙杵盯着那枚铜钱,呼吸渐渐急促。
“你若选择正面,我会安排你假死脱身,然后送你和妻儿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改名换姓,重新开始。”秦昊缓缓道:“你若选择反面……”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你就真的出去,回漕帮,回秦是非身边。但你的妻儿,我会继续‘保护’在县衙。”
孙杵浑身一震。
这是让他自己选。
选正面,意味着彻底背叛漕帮,隐姓埋名,但妻儿安全,自己也能活命。
选反面,意味着继续效忠秦是非,但妻儿成为人质,自己生死难料。
“为什么……”孙杵声音嘶哑,“为什么要给我选择?”
“因为我想知道,”秦昊直视他的眼睛,“在你心里,究竟是江湖义气重要,还是妻儿性命重要。”
孙杵死死盯着那枚铜钱。
火光在铜钱表面跳动,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许久,许久。
他终于伸出手,颤抖着捡起铜钱。
没有看。
只是紧紧攥在手心。
“我选……”他闭上眼,“正面。”
秦昊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验证铜钱到底是哪一面。
他站起身,走向牢门。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今晚子时,火会从东南角烧起。墙角第三块砖是松的,里面有包石灰粉。撒在火上,可以制造浓烟,但别真把自己呛死。”
说完,他推门而出。
牢门重新锁上。
孙杵瘫坐在地,摊开手心。
掌心里,铜钱静静躺着。
正面朝上。
是一个“乾”字。
是他的贴身之物。
当晚,子时。
县衙大牢突然走水。
火势从东南角燃起,浓烟滚滚。
狱卒惊呼奔走,提水救火。
在转移囚犯过程中,混乱中似乎遗漏了死囚犯孙杵。
等众人将火扑灭,清点人数时,发现关押孙杵的死囚牢中,只剩下一具烧焦的尸体。
尸体蜷缩在墙角,面目全非,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烧得变形的铜钱。
牢头查验后,上报:
“死囚孙杵,殁于火灾。”
消息传回漕帮时,已是次日清晨。
秦是非坐在厅中,听完禀报,手中茶盏“咔嚓”一声碎裂。
他盯着跪在面前的手下,一字一句问:
“尸体……确认是孙杵?”
“回总管,尸身已烧得面目全非,但身形、铁链都对得上。而且……”手下迟疑道:“尸体手中攥着一枚铜钱,正是孙二当家平时把玩的那枚‘乾’字钱。”
秦是非缓缓闭上眼睛。
许久,他挥了挥手:
“知道了,下去吧。”
手下退去。
厅中只剩秦是非一人。
他睁开眼,眼中寒光闪烁。
孙杵死了。
死在大火中。
是意外?
还是秦昊有意为之……
秦是非走到窗边,望着县衙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秦昊……你这一手,玩得漂亮。”
的确是漂亮。他的八千亩地送出去了,可想要的结果,一个也没得到。
而与此同时,城西一间不起眼的民宅内,孙杵正看着熟睡中的妻儿,眼中满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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