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回到家，远远就听见奶奶站在院子里骂。
“倒八辈子霉养这么个赔钱货，地也不扫，衣服也不晾，啥都指着我老婆子，是想累死我。”
她弟弟正拿着棍子在外面玩，见到小草，三两步跑进去：“奶，小草回来了，你歇歇，让她干。”
老太太闻言，拎着扫把出来：“不是让你去盐场上工，你咋回来了？”
小草道：“奶奶，人家不要我。”
“笨死你了，这点事都做不好，你就没跟人家说，你能干活？”
“我说了。”小草小声道，“老板说，让我先把脚治好再去。”
“是不是你想偷懒，编谎话骗我？你的脚就是摔了一下，长几天就好了，用得着去治？”她骂道，“造的什么孽啊，摊上你这个懒货。还不过来晾衣服！”
小草没像从前一样跑过去，只是站在原地没动。
老太太气的拿扫把抡到她背上：“愣着干什么！”
小草小声道：“奶奶，把我都工钱给我吧，我要去治脚。”
“作死啊，你哪根筋没搭对，魔怔了是不是，哪儿有钱给你治脚，你那脚用得着去治？”
小草执拗的站着不动。
“盐场老板说，只要我用工钱把脚治好，就让我去上工。”
老太太气道：“你真是魔怔了，我管不了你，一会儿让你爹回来管。”
他弟弟钻到小草身边，在她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有油饼味儿！我饿了，我要吃油饼。”
老太太：“哪儿来的油饼，没听见弟弟说饿了，给他。”
小草扭着衣角，站着不动。
任由他弟弟拉开她的衣服，上下看了看，确实什么都没有。
但他在小草的衣襟上发现一片饼子碎屑，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大声嚷嚷：“奶，她吃了，她没给我留，我要吃油饼。奶我饿了。”
“什么家庭啊，哪儿有油饼给你吃。”
老太太盯着小草：“你真是心野了，有好东西都不知道拿回来，自己在外面吃独食。还想到我这儿骗钱！”
外面响起脚步声，小家伙噔噔噔跑出去。
“爹，爹。小草没去上工，还偷吃油饼。”
小草惊慌回头。
背后一阵破空声，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踢翻在地。
张石头阴沉着脸，一脚踹到她后背上：“胆肥了，不去上工还偷东西吃！”
“爹，别打，我不敢了！”
老太太在一旁添油加醋。
“她回来说，人家让她拿着工钱去看脚，脚伤养好了能去上工。回来就问我要钱，你说可笑不可笑。”
张石头卸下背上的纤绳，看着这丫头就来气。
拎起纤绳就往她背上抽。
“让你要钱，我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学好！跟你那早死的妈一样下贱！”
纤绳有手指那么粗，抽到身上，能让人皮开肉绽，小草抱着头缩成一团，连逃跑都不会。
剧烈的疼痛下，小草常年干瘪的肠胃开始剧烈翻滚。
是不是自己不该偷吃东西。
这都是她的报应。
不，不是的。
是上天看不下去，想让她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她拼命忍着不要吐出来，可鞭子抽下来，她浑身都痉挛。像是有一只手在拧她肚子。
“呕！”
肠胃痉挛，小草哇的吐了出来。
没消化的残渣和胃液搅在一起，散发出酸腐味儿。
“奶奶，你看，她还偷吃鸡蛋了！”
“爹，她吐的有鸡蛋！”
张石头冷酷道：“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敢偷鸡蛋吃！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以后就管不住你了！”
安慧去银行存钱回来，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到大队部去问张小草家的位置。
大队长今天也听说张石头一家人去小院里闹事，还讹诈了一百块，还以为张石头能消停一阵子。
听了安慧说完事情的始末。
大队长有点不放心：“我跟你去看看，那张石头一家人抠的要死，怎么可能给小草工钱让她去看脚。”
村里人只要没伤筋动骨下不了地，照样干活，更何况是崴脚这种小事。
小草这么回去，怕是要挨打。
张石头手上没轻没重的，别再闹出人命来。
现在大队的条件好不容易好了一点，还等着今年评先进呢，要是出了把亲闺女打死的丑事，他这大队长也别做了。
“走，我跟你一道去。”大队长在路上给安慧讲了张小草一家的情况。
他是带着私心的，一早他就想让小草去盐场上工，是觉得这几个人和村里人不太一样，是能做大事的，希望小草能跟着他们，挣一份工钱，以后有个活路。
但他心里也清楚，以张石头和他妈的性子，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小草，肯定要到人家厂里去闹。
他原本想着，以张石头那家人，闹也闹不大，最多就是讹诈点钱。这些人开厂子搞养殖，不差那点钱。
要是能借他们的手，把这家人收拾明白，他也省事儿。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接他这一茬。
现在见安慧找过来，顿时殷勤起来。
尤安安走时，给安慧交代过，小草想脱离这家人，恐怕要受点皮肉之苦，让安慧盯着点，别真出事。
安慧在乡下见多了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也知道小草反抗的这顿打少不了，可没想到会打的这么严重。
他们走到张家的破房子外面，远远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安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就见小草倒在院子里，身上皮开肉绽，都是鞭痕。
张石头还在卯着劲儿抽。
一鞭子下去，小草浑身颤了颤，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草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恍惚间，仿佛听到轮船的汽笛。
她想起来今天在盐场见到那个漂亮姐姐，她好像要坐船出远门。
她那么能干，肯定想去哪儿去哪儿。
不像她，一辈子都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被打被骂。
不，不是的。
现在她要死了，也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死了不用吃饭，死了就不会挨饿受冻了。
也不会听到奶奶骂她赔钱货。
“小草！”一道焦急的声音叫住她。
小草艰难的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是给她饼子和鸡蛋的姐姐。
“张石头，你想杀人坐牢啊！”大队长气的一把夺过绳子，“想找事去别的地方找，别在村里祸害人！”
张石头冷声道：“我管我自己的闺女，关别人什么事！她是我生的，我想打死就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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