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比我们想象中来的更加漫长。
也不知是那“神明符文”的影响,还是长久以来,接触“星空”而产生的负面症状——我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难保持清醒了。
是的,如果我在某一时间忽然松懈地闭上了眼,脑海就会陷入断崖般的黑暗中……我在那头晕目眩地挣扎着、喘息着,直到于诧异与惊愕中猛然清醒。是梦啊,是幻觉啊……为什么呢?
难道命运的剧本,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么?
一丝凉意,从脸庞上悄然传来,我这才发觉细雨也随着我们的脚步而来。即便此时的我们还没离开森林雪原的范围,但雨露并没有因此化为漫天的飞雪。
我只有些疑惑,并没有深入思考这些。
在落雨中,船只继而飘荡了数个小时,才看见了疑似是这片赤潮边缘的地带。放眼望去,广袤的森林生长在水面之上,形成一片独特的景观——这些枝干和树冠交织相错,与下方混浊呈现出泥褐色的水域形成鲜明对比,宛若浮于空中的绿色海洋。
这片树林就像是红树林的生态环境。红树林通常生长在沿海地区,它们适应了海水的浸泡和潮汐的涨落,拥有独特的生态系统。而这里虽然不是真正的红树林,但它们在水面上的样子却让我不由得与之联想。
“看来我们是幸运的,”我将船只的行速放缓,“刚好雨势也大起来了,就借着这些树荫暂时躲避下吧。”
然而根据铃里奈地图上的推算,此时的我们还未离开“午夜区”的范围,似乎仍在朝着森林腹地进发——但她同时也提到自己的判断不一定准确,因为赤潮对周边地区的影响和改变,让她难以得到最为肯定的结论。
有树林的话,这里也许距离陆地也不远了。
在寻找能够靠岸的位置期间,我的目光始终观察着这里的情况。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来推断的话,这里所遭受的“污染物”影响绝对是非常严重的……且不说其他方面,单从以下两点来看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其一,在这个区域内,我几乎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生物的踪迹。周围是如此的冷清,仿佛是被文明遗弃的荒地,竟连掠过空中的黑鸦都不愿于此停留。
其二,这些树干的颜色大部分呈现出深褐甚至是黑色,绝非自然生长所能形成——这种异常的颜色很可能是由于长期接触某种有害物质而导致。同时我注意到,这里的水面似乎含有某种无法看清的油性物质,我能够感受到航行船只正在遭受些许的阻力……
几许粘稠的气泡,在树根旁浮出,随着雨水打击的波纹缓缓漂流……是水底有某种化学反应在进行,还是有其他未知的因素在作祟?无论如何,在我眼中这都绝非好兆头。
“伊斯……”
“怎么了,莉莉?”
“不,就是……我突然觉得很困,脑袋晕晕的……”
我的目光落在莉莉安娜的脸上,她昏昏欲睡的模样让人不由心生怜爱。眼下,这只由各类残骸组成的船只空间不算很小,足够腾出位置给她临时休息的。
“嗯,昨晚睡的确实有些仓促了,”我轻抚莉莉安娜无力耷拉着的脑袋,“你先在这里休息会吧……有突发情况的话,我也能第一时间把你带走的。”
铃里奈望着我们眨了眨眼睛,捂嘴轻声地笑起来;希希莉亚则在与我的目光短暂对视后,也像是认同般地移开了视线。我继续观察这附近水面上树木根系的生长情况,并将物品栏的备用油灯取出,挂在船头处一根凸起的长棍末端。
越往深处进发,这片奇异的树林越是阴暗。
即便是茂密的树冠,也无法完全阻挡雨水的侵蚀。我换下自己的黑色外衣,轻轻盖在莉莉安娜的身上,这样或许能让她休息的更安稳些。
船只在航行中避开了那些浮出水面的复杂根系,同时我也要尽可能确保处于树荫的庇护下。事实上,刚才莉莉安娜说自己有些困乏的时候,我则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因为发生在她身上的“困倦”,在我身上亦有同样的情况。只不过,相对来说我可能比较好点,依靠意志力尚可保持清醒……根据眼下环境的情况,我很快联系到“午夜区”的问题,也便是“污染物”浓度的加深——极有可能会对我们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我的目光来到铃里奈和希希莉亚两人身上,确认她们是否出现了不适的症状。铃里奈依旧情况良好,正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至于希希莉亚的状态,虽说面容上没有明显改色,但我依旧从中察觉到隐隐的不安。
希希莉亚,你的心里现在会想什么呢?
忽然,她似乎意识到我的目光,眼睛一转与我对视。从对方的眼神中,我读懂她此刻正是在向我发起询问。
“……你的情况还好么?”我开口道。
“您察觉到这些了吗?嗯,事到如今……我也不应该继续向您隐瞒什么,”希希莉亚的目光落到自己右臂之上,“您或许还记的它们——存在我躯体中、尚未被驱逐的‘血虫’……”
“血虫”?难道说是那个东西么……我不由地后脊发凉,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在那场幻觉之中,我亲眼目睹着希希莉亚被“血虫”侵蚀之后产生的异变……本以为这一切在清醒后都可以安然度过,可终究是为这趟旅程埋下了危险的伏笔么?
“它们是最近才开始活跃起来的,我能感知到……就像是被召唤着、为了回应某种藏在深处的秘密而复苏,这是个让人不舒适的体验——也许是因为污染物的影响么?”
“我无法确定……但这简直是我今天知道的,最糟的消息。”
铃里奈也被我们的交流所吸引。前段时间她为希希莉亚进行了针对“血虫”的治疗,但效果也仅仅是抑制住了它们的活性。再次检查之后,希希莉亚目前的状况还处于稳定的阶段,只是……铃里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谢谢,这些已经足够多了。”
希希莉亚伸手抚摸着小铃里奈,那被雨露浸湿绒毛的耳朵,随后以一种我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凝重的神情看着我。
“……无论如何,请您务必要保护好王女,哪怕是可能面对那样的我——她是我存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意义,她的生命,即是我的生命。”
“别这样,希希莉亚……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陷入了沉默,下沉的目光最终落在熟睡中莉莉安娜的脸庞上。
——————
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情况——就在我不经意间,一阵若有似无的婴儿哭闹声,从那片茂密的树林深处飘然而至。
它起初很微弱,仿佛是被微风轻轻吹拂而来,但却在我的耳畔不断回响,逐渐变得清晰可闻……
刹那间,我原本还有些昏沉的头脑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清醒了过来!是的,这不是错觉……那哭声紧紧揪住我的心弦,让我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我屏住呼吸,尝试再次确认声音的方向。
“呜!哇——呃哇!”
是在左侧的方向?
“呜呜——哇哇哇!”
不对,这次又是在右前方的位置。
声音时有时无,但每次出现的方向并不固定。而更加奇怪的是,无论船只如何行驶,这种诡异的婴儿哭喊声却始终刻意般保持着一段距离,在树林间无序地回荡着……
“伊斯兰迪先生,”铃里奈忽然喊住了我,“请……先等等!”
她指向了某个位置,我诧异地抬头望去,却见的只是这一带区域很普通的水中树,并没有发现奇异之处。然而铃里奈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感到一阵的不安:
“那棵树……我已经见过它好几次啦,没错……就是它!”铃里奈伸手指向高处树干上一个破损的鸟巢,“我们……其实一直在这里绕圈,根本没有出去过的……”
“……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与希希莉亚对视。铃里奈告诉我们,她在观察这些树木的时候,很早之前就注意到那个破损的鸟巢——毕竟在这种地方会有鸟类栖息,还是很值得探究的。
当我们第二次路过的时候,铃里奈虽然也产生了疑惑,但只当是其他相似的鸟窝便没有在意;然而眼下,已经是我们第四次经过这处鸟巢的附近,铃里奈才终于沉不住气了。
这样也就意味着,方才这么久的时间内,我们只是在这片树林中不断地绕弯?这不合理,因为我始终确保船只在朝向唯一方向前进,中途偶尔的偏航和转向也有及时修正,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那唯一的解释,那便是这片树林出现了问题。
我突然产生了种异样的幻觉,眼前的水中树林似乎出现了生物般都动向——它们是活着的,是具有着某种特殊意识和智慧的生命……它们在误导我们的判断,在不觉间让我们陷入迷失的旋涡。
我的目光再次来到那座破损的鸟巢上。它出现在一处显眼而粗壮的枝干上,周边小范围内的树叶都已经离奇脱落。这种现象,就像是有一种特殊的能量以鸟巢为中心扩散,连带着附近的枝叶一同灼烧腐烂……
不过,那个鸟巢中似乎还有东西。
在已经被雨水冲刷细枝剥落的鸟巢中,我注意到一个略显模糊的黑色物体,在风中摇摇晃晃地卡在破口的边缘。
那不是一个正常的东西,那是什么?
我尝试对[尸山]的力量进行联结,并将生成在右臂的黑色血肉融入自我的躯体,从而在短时间内取代视觉的神经脉络。它以极快的速度如黑蛇般攀上树干,将顶端类似于“眼球”结构送到高处,以帮我查看鸟巢中的情况。
那一刻,我发现巢中之物似乎是只奄奄一息的雏鸟。它通体漆黑,羽翼早已失去原本的光泽和弹性,仿佛被时间和腐朽侵蚀得只剩下一层脆弱的薄膜。这些羽翼不再能够支撑它飞翔,而是如黏胶般紧紧附着在它的身体上融为一体。
但当我仔细观察时,让我感到头皮发麻的东西出现了——这只雏鸟的身上竟寄生着一种怪异的虫子!
虫子个头细长,仅比头发丝粗些。身体呈现出节状的形态,就像是由数百个小圆柱体拼接而成,细小密集的黑色虫足犹如长刷。乳白色的身躯并没有让我感到好看,反而更使得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刺激肠胃。它们在雏鸟的身上蠕动,甚至有些虫子已然深入躯体,形成触目惊心的白色“丝线”……
更让我感到生理不适的是,即便是这种情况下雏鸟仍没有死亡,似乎还保持着自己的思维和生命。
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在雨水中,哽动无力的脖颈,企图支撑身体逃离这里……可它已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只能在绝望与痛苦中等待着虫子将自我蚕食殆尽。
于心不忍,我在切断[尸山]对神经的连接后,唤起[cENSoREd]以瞬间碾碎了那具鸟巢。悲惨而无辜的生命啊,就此落入轮回的新生吧……与此同时,我听到了身后的铃里奈传来一声惊呼:
“哇啊!”
怎么了?我连忙回头望去,只见希希莉亚正用手捂住铃里奈的双眼,并向我递了个眼色——原来是我又一次忘记[cENSoREd]对生物产生的精神影响,竟当着铃里奈的面使用了它。好在希希莉亚出手及时,并没有让小家伙看见[cENSoREd]。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后,我的视线转回到附近的树干上。
那种虫子究竟是何物?它和爱莉雅曾经使用的[牧虫术]能力是否存在关联?对于这个问题,我更倾向于这种虫子是“污染物”的结果,而爱莉雅仅仅是利用了那些存在于“午夜区”的各种虫类……
这样的话,林中深处极有可能还会潜藏着更加细小而危险的虫类,我们必须尽可能避免接触到它们。
而我正在思考这些的时候,那阵奇怪的婴儿哭闹声再次传来,掠过水面,林间作响……我下意识观察铃里奈和希希莉亚的反应,前者仍在好奇地打量着树木的情况,似乎对那声音没有察觉;但希希莉亚却与默契地我对上视线,这让我感到无比欣慰。
“你也听到那个声音了吗?”我开口道。
“……看来您也有所发现,”希希莉亚的视线移向旁侧,“在这样的环境下,声音会出现多次回荡转向,恐怕我们无法判断具体的来源。”
“是的,而且我们确实被困在这里——始终围绕着一部分的地区在游荡,这种情况不知已经发生了多久。另外,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真实在发生的情况……我始终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此话一出,希希莉亚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是吗……我始终没有注意到任何跟踪的迹象,”希希莉亚的手中凭空旋转出一把短刀,这是她一贯防备的姿态,“是我疏忽了细节,还是对方藏在非常隐蔽的位置?”
我没有接着开口,而是向她比划一个特别的手势。
其实,我只是不敢继续再往下说。希希莉亚方才的举动已经激起暗处不知谁人的警觉,那种被持续注意的异样感在此刻已然消失。但,这并不能意味着对方的离开——异常的沉默,也极有可能是潜伏者在认为自身暴露时、所提前采取的攻击准备。
我再次提高戒备,在雨幕中,聆听着可能的动静。
以及,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那个让我深感不安的目光……正是来源于我们的下方,也便是这连光都无法透过的暗流深处。它在那里看着我们,是这样的,对吗?
我保持着双目的平视,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水面。毫无疑问,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是躲藏在水里都会多少漏出一些可能的线索。如果眼下长时间观察无果之后,就先思考如何离开这片区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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