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自家祖棺
爷爷那声绝望的低吼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切割着黎明前的死寂。“自家的祖棺”五个字,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得我耳膜嗡鸣,魂飞魄散。
自家的……祖棺?
我开的,是埋着我陈家先祖的棺材?那里面躺着的,是和我流着同样血脉的……什么东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头。后背的灼痛在这一刻变本加厉,那些暗红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像无数细小的烙铁在我皮肉下游走、啃噬。我甚至能“听”到它们发出滋滋的、亵渎生命的低语。
“完了……全完了……”爷爷踉跄着扑到那口漆黑的冥棺旁,双手死死抓住棺沿,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探身向内望去,只看了一眼,便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空的……是空的!”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它出来了……它借你的手,出来了!”
它?哪个它?棺里那个“我”吗?
恐惧像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想起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那个诡异的微笑,那句直接响在脑海里的“等你很久了”。那不是幻觉,那是个东西,一个从我家祖坟里爬出来的、顶着我的脸的东西!
“爷……到底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我抓住爷爷的胳膊,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指甲几乎掐进他干瘦的皮肉里。
爷爷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种更深沉的、让我心脏骤缩的悲痛。“走!立刻离开这里!回老宅!快!”
他不再看那口空棺,也不再解释,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气拽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乱葬岗外冲。来时觉得漫长崎岖的路,回去时更是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被无数无形的鬼手拖拽。背后的符文灼痛一路蔓延,仿佛有滚烫的岩浆正顺着我的脊椎往下淌,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那片区域的皮肤,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天光渐渐放亮,但光线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周遭的荒草枯树映照得更加清晰,每一道阴影都像是潜藏着的诡谲形状。爷爷一路沉默,只有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和他手中那盏快要熄灭的汽灯一样,摇摇欲坠。
终于,看到了那栋被岁月和阴气侵蚀得摇摇欲坠的陈氏老宅。黑瓦白墙在稀薄的晨光里显得格外破败,门楣上那块据说能镇邪的桃木符,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
爷爷几乎是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陈旧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反手闩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去……去祠堂……”他虚弱地指了指老宅最深处的方向,那里供奉着陈氏历代先祖的牌位,也是家族一切隐秘的所在。
我强忍着背上愈演愈烈的灼痛,搀扶着爷爷,一步步挪向祠堂。每走一步,都感觉背上的符文跳动一下,像是在与这座老宅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共鸣。
推开祠堂沉重的木门,阴冷的气息裹挟着香火和腐朽的味道涌出。一排排漆黑的牌位静默地矗立在神龛上,像无数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注视着我们这两个不肖子孙。
爷爷挣脱我的搀扶,踉跄着扑到神龛前,颤抖着手从最底层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摸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着的、页面泛黄脆硬的册子。那册子的封皮是一种暗沉近乎黑色的皮革,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写着几个扭曲的古字——《棺谱》。
他急促地翻动着书页,枯瘦的手指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夹杂着诡异图示的文字间滑动。祠堂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我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背上的疼痛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伸手想去抓挠,却被爷爷厉声喝止:“别碰!不能碰!”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棺谱》的某一页上,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那页纸上,画着一个复杂的、由无数扭曲符文构成的图案,旁边用朱砂小楷写着几行注释。
爷爷猛地抬头,看向我的后背,又低头看看书页,如此反复几次,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手里的《棺谱》几乎拿捏不住。“果然……果然是‘尸身替劫,诅咒反噬’啊……”他的声音仿佛被砂纸磨砺过一般,嘶哑而又干涩,就像是那破旧不堪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栗。
他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仿佛能透过棺木看到里面隐藏的秘密。那口棺材静静地放置在那里,散发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似乎在嘲笑他的无知和莽撞。
“棺中葬的根本不是先祖的尸身,而是……而是以我们家族的血脉为引,用秘法封存的‘诅咒之身’!”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但其中蕴含的恐惧却如同一股冰冷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开棺者,必遭其噬,以其身,代其厄……”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他的心上。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家族中一直流传着不能打开这口棺材的禁令,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无稽之谈,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可怕诅咒。
他踉跄着走到我身后,借着祠堂长明灯昏暗的光,再次审视我背上的符文。这一次,他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惊悸。
“这符文……在变……”他倒吸着凉气,“它们在生长……在连接……这是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就在这一刹那,我只觉得背上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痛,那感觉就像是被熊熊烈火灼烧一般,而且这种灼痛还在不断加剧,仿佛要将我的身体撕裂开来!
我惊恐地发现,背上的符文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瞬间激活了一样,它们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释放出一股阴寒彻骨的能量。这股能量既寒冷又炽热,让人感到无比的诡异和恐怖。
这股力量如同失控的洪流一般,从我的背心处猛然喷涌而出,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我的四肢百骸。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在我的身体里肆虐,所到之处,肌肉和骨骼都像是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穿一样,剧痛难忍!
“呃啊——!”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无尽的痛苦,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瞬间冲破了我最后的防线。我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那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哀嚎。
随着这声惨叫,我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前推去,完全失去了控制。我踉跄着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那冰冷的青砖地面上。这一摔让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剧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景象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一切都在旋转、扭曲。我努力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但那祠堂里的桌椅、神龛、牌位都在我的眼前不断地晃动,让我头晕目眩。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仿佛看到了神龛上那些漆黑的牌位,它们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齐齐震动了一下。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从牌位中散发出来,直直地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而爷爷绝望的悲鸣,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
“它要醒了……祖宗们……镇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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