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朱翊钧并未乘辇,而是与太子朱常澍并肩而行,沿着汉白玉铺就的宫道缓步向乾清宫走去。
冯安带着一众内侍太监远远跟在十步之外,既不至于打扰天家父子叙话,又能随时听候吩咐。
正月末的北京,寒意未退。
宫道两侧的积雪虽已清扫,但殿宇飞檐上仍挂着晶莹的冰凌,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方才在殿上,你脸色不大好。”朱翊钧的声音平缓,目光望着前方的宫道。
朱常澍稍稍落后半步,闻言忙道:“儿臣……儿臣只是昨夜未曾安枕,并无大碍。”
朱翊钧微微颔首,脚步未停:“可还是因那些流言烦心?”
朱常澍沉默片刻,低声道:“儿臣确有些忧惧。倒非惧流言本身,而是……不知流言从何而起,又将导向何方。更不知为何有人要如此构陷儿臣。”
“储君之位,最忌君父猜疑。一旦猜疑的种子种下,便会生根发芽,终成参天大树,再也拔除不尽,你这么畏惧,导致夜不能寐,也为难你了,不过,朕还是觉得你应该放下心来,锦衣卫已经去办,好好的监国,多去翰林院走走,看一看月报的筹备事宜,放宽心了。”
“是,父皇……”
说话间,已至乾清宫丹陛下。
朱翊钧踏上石阶,忽然回首:“常澍。”
“儿臣在。”
“你是储君,是大明的未来。”朱翊钧的目光深邃,“有些风雨,总要经历。有些人心,总要看清。今日之事,于你是劫,也是课。好生学着。”
朱常澍深深躬身:“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去吧。”朱翊钧摆摆手。
“是。”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朱翊钧在丹陛下伫立良久,才转身步入乾清宫。
与此同时,文渊阁内阁值房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熊廷弼坐在东侧的交椅上,一手按着膝头,浓眉紧锁,孙承宗坐在主位,正看着一份文书,显得多少有些云淡风轻。
刚刚二人针对妖书案也有了一番激烈讨论……甚至,说到了陛下此时的仁慈上来。
自万历四十年以来,陛下施政越发宽仁。
秋决勾选,十去七八,重罪论处,多改流放。
这是事实,在熊廷弼看来,长此以往,国法威严何在?纲纪伦常何在?
所以,他主张把这个玄宗遗事的作者,从倭地弄回来,斩了,以定军心,不过,此时的他并没有那么多的通道,将自己的意见告诉天子,便想着来找首辅,把自己的意见,告诉首辅,想着让首辅去影响天子。
不过,孙承宗明显有些不买账。
这可是把熊廷弼气的不行,眼瞅着,孙承宗还在看公文,无奈之下,只能起身告辞,去找太子。
但太子殿下,昨夜失眠,今日又起了个大早,从朱翊钧身边离开后,回到东宫便休息了,也不见熊廷弼。
当然,见不到太子,首辅也不站在自己这边。
人家自己也有戏。
他联络了一大帮官员,在正月二十一日,联名上了妖书祸国奏。
超过五十多名朝堂颇为激进的官员,在这份奏疏下署名。
“国之本在君,君之本在储,储君者,天下之望,宗社之寄也。”
“吾皇御极四十余载,宵旰忧勤,育养元良,册立东宫,昭告天下,名分已定,四海咸钦。方当磐石之安,永固国本,岂容奸宄之徒,妄生蜚语,动摇人心?”
“妖书流传,其文诡谲,其辞阴毒,假托谶语,妄言祸福。内则影射东宫,外则蛊惑百姓,谓天道有变,将有祸乱。”
“市井之间,流言蜂起,愚民惶惶,或焚香祷祝,或闭户藏形,商贾辍业,农工废耕。甚者,奸邪之辈借端生事,煽惑人心,渐有不安之兆。夫妖书之害,小则乱一乡一邑,大则倾一国一朝。”
“昔年秦之亡,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谣,汉之衰,有“千里草,何青青”之谶。此皆乱臣贼子,假天命以惑众,遂成滔天之祸。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可不惧哉!”
“臣观此妖书之作,绝非市井宵小之妄为。其文辞颇有章法,其用意直指宫闱,必是心怀叵测之徒,潜伏于朝野,窥伺间隙,欲借妖言以乱国本。”
“盖太子仁孝,朝野归心,奸人不能撼其位,故出此卑劣之计,妄图淆乱视听,离间君父与太子之情,而后乘隙窃权,倾覆宗社。”
“此等奸谋,昭然若揭,天地所不容,神人所共愤!”
“臣等闻圣王之治,必先正名分,诛奸慝。今妖书之祸,已渐蔓延,若不从严究治,必致燎原之势。伏乞皇上赫然震怒,下旨三司会审,穷治妖书之源,务获首恶,明正典刑。凡传抄妖书、散布流言者,亦当一体治罪,以儆效尤。”
这份奏疏送到朱翊钧的手中时候,已是二十一日的晚上。
朱翊钧看完之后,悠悠然叹了口气。
而熊廷弼的这份奏疏,从头到尾都在把这件案件的严重性,往上提了一把,并且在奏疏中,离间君父与太子之情,而后乘隙窃权,倾覆宗社……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怀疑就是皇子们搞得事情。
当然,熊廷弼这么想,也不是没有缘由,能够在短时间内,搞得那么大风波,只能证明背后的参与者是在大明朝身份贵重的人,官员,不……只能是藩王。
在加上万历四十年江南传的那次谶语,很多人心里面都拿准了是齐王搞的事情,就是搞不清楚天子怎么想的,不管怎么说,天子都曾经数次夸过自家老二,是大明贤王。
当过朱翊钧儿子的都知道,太子根本就斗不过他们老子,要是挑拨了关系,真的离心离德,那太子绝对要完犊子……
朱翊钧看完这份奏疏后,并没有生气,但依然选择留中……并未过问,一切都是需要证据的。
不能太急。
太急下判断,就容易出错。
同一日,东海,距离宁波港一百余里,海天茫茫,四望无际。
一艘巨船正张满风帆,向着宁波港方向破浪而行。
船头甲板上,一人独立。
此人四十余岁年纪,面容清癯,皮肤是常年在海上生活特有的古铜色。
他穿着寻常水手的靛蓝短褐,外罩一件半旧羊皮坎肩,头上戴着挡风的毡帽,若非那双眼睛太过深邃锐利,任谁见了,都只会当他是船上的老舵工。
海风猎猎,吹得他衣袂飞扬。
他望着宁波的方向,神色复杂。
“林先生。”
身后传来恭敬的呼唤。
他转身,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皮肤黝黑,双手骨节粗大,一看便是常年使船的好手。
“人都齐了?”被称为“林先生”的男子问道,声音平稳,带着淡淡的闽南口音。
“齐了,在舱里候着。”
林先生点点头,抬步向船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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