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气氛因为我和苏雅之间无声的交流而略显沉凝。
手臂上那枚悄然成型的“虚空痣”,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我的感知深处,时刻提醒着那悬而未决的、来自域外的威胁。
但正如我对苏雅所说,预感终究只是预感,在危机真正降临之前,地府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不能只是空转等待,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窗口,去做那些同样重要,甚至可能影响长远布局的事情。
我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苏雅沉静而美丽的侧脸上。
她正微微蹙眉,显然也在思考着虚空再次来袭的可能性以及地府的应对之策。
“苏雅,”我开口,打破了沉默,“还记得之前无支祁前辈的发现吗?他在忘川河中,捕捉到了一丝属于牛魔王的微弱气息。”
苏雅闻言,思绪被拉了回来,她点了点头:“记得。你当时亲自沿忘川河逆流而上探寻,可惜被突然出现的虚空侵蚀事件打断,无功而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是想…趁现在这个相对平静的间隙,继续去调查此事?”
“嗯。”
我肯定了她的猜测,“牛魔王的下落,关系到猴哥能否找回最后一块金箍棒碎片,也牵扯到天庭当时处理猴哥的事件。此事一日不明,猴哥的心结就一日难解,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潜在的变数。既然预感虚空再次来袭还有一段时间,我想趁此机会,再去探寻一番。”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地府这边,有你和玄阴他们坐镇,我相对放心。我独自前去,快去快回,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苏雅没有立刻回答,她垂下眼帘,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书案的边缘,显然在权衡利弊。殿内只听得见冥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酆都城固有的喧嚣。
片刻后,她抬起眼,目光中带着支持,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明白。猴哥的事,确实不能一直拖着。若能找到牛魔王,无论是生是死,对他而言都是一个交代。你去吧,地府有我。”
她的话语简洁而坚定,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的决定。我心里一暖,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案上的手,轻轻捏了捏:“放心,我会小心。只是去探查线索,并非要与谁厮杀。”
苏雅反手握住我的手,力道不大,却传递着一种安定的力量:“我知道。但你如今身份不同,又是多事之秋,凡事还需谨慎。探查之时,莫要轻易涉险,若事不可为,及时撤回。”
“我省得。”我点头应下。
就在这时,苏雅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戏谑的浅笑:“说起来,你这次去,也算是替猴哥了却一桩心事。等他哪天回来了,可得让他好好谢谢你,起码…得请他多喝几坛好酒。”
她这突如其来的调侃,让殿内略显沉重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我也不由得失笑,想象了一下齐天那猴子得知消息后可能有的反应,或是抓耳挠腮的急切,或是故作不屑实则暗藏激动的别扭样子。
“那是自然,”我顺着她的话笑道,“不仅要他请喝酒,还得让他把私藏的那些好吃的都拿出来才行。这家伙,每次找到好东西都藏着掖着…”
我们相视一笑,短暂的玩笑驱散了因虚空、归墟、天庭内斗带来的阴霾。这种平淡中带着温情默契的瞬间,在这危机四伏、杀伐不断的幽冥帝君生涯中,显得尤为珍贵。
说笑几句后,我收敛了神色,知道该办正事了。我松开苏雅的手,走到殿门处,召来了守候在外的内侍鬼吏。
那鬼吏身着地府制式的阴司官袍,身形凝实,面目清晰,显然修为不弱,他恭敬地躬身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我沉声道:“传朕旨意,令玄阴、墨鸦、厉魄、夜枭,以及靖澜、戍瀚、守玄、长冥、护幽五军元帅,即刻前往偏殿等候。朕有要事交代。”
我没有提及镇渊军以及攀霄军,因为镇渊军虽名义上隶属我直接指挥,但其日常管理和实际掌控权在夜枭手中,而攀霄军现在就是直属于厉魄。这是地府军政体系调整后的既定安排。
“谨遵帝旨!”
内侍鬼吏没有丝毫迟疑,再次躬身,随即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淡淡的阴风,迅速消失在殿外走廊的尽头,传达命令去了。
地府如今政令畅通,效率极高,这也是苏雅和玄阴等人呕心沥血治理的成果。
等待的间隙,我和苏雅又聊了些地府的日常事务,主要是关于百万大军长期驻扎酆都的后勤保障问题,以及各地阴魂接收、审判、轮回等工作的运转情况。
苏雅条理清晰,将各项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深感欣慰,也愈发觉得自己能得她为妻,是莫大的幸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先前那名内侍鬼吏去而复返,在殿门外恭敬禀报:“启禀大帝、帝后,玄阴监国、墨鸦大人、厉魄将军、夜枭首领以及几军元帅均已至偏殿候旨。”
“知道了,退下吧。”我挥了挥手。
内侍无声退去。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随意的常服,虽然在地府内部不必过于讲究威仪,但面对核心臣属,基本的仪态还是需要保持的。
苏雅也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自然而然地帮我理了理并未凌乱的衣领袖口,动作轻柔。
“去吧,正事要紧。”她轻声说道,眼神温和。
我点了点头,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迈步走出了后殿。
穿过连接后殿与偏殿的廊道,两侧墙壁上镶嵌的冥灯散发出幽冷的光芒,映照着我前行的身影。
廊道寂静,只有我沉稳的脚步声在回荡。脑海中,关于牛魔王、关于忘川河、关于那缕诡异气息的线索,以及手臂上那枚“虚空痣”带来的隐忧,交织盘旋。
但当我走到偏殿那两扇紧闭的、雕刻着狰狞鬼首的大门门前时,所有这些纷乱的思绪都被我强行压下。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属于幽冥大帝的沉静与威严。
守门的鬼卫见到我,立刻躬身,无声地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门内,光线比后殿稍暗,但依旧清晰。以玄阴、墨鸦、厉魄、夜枭四人为首,其后依次站着五道气息或沉凝、或凌厉、或冷峻、或炽热的身影,正是靖澜、戍瀚、守玄、长冥、护幽五军的元帅——沧溟、寒锋、岩罡、青冥、赤燎。
见到我进来,殿内十人齐齐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划一,带着恭敬与肃杀:
“臣等,参见陛下!”
声浪在偏殿中微微回荡,昭示着地府如今凝聚的力量与铁血的纪律。
我目光扫过他们每一张面孔,微微颔首。
“平身。”
“谢大帝!”九人齐声应道,这才直起身子,但依旧微微垂首,表示恭敬。
除了玄阴四人神色相对平静,显然早已习惯我的风格之外,那几位元帅,如守玄军元帅岩罡、护幽军元帅赤燎,眼神中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敬畏。
他们大多是地府本土崛起或将,或者后期收编投诚而来,对我这位以凡人之身逆伐天庭、短短时间内统一冥界并硬抗虚空的幽冥大帝,既有崇敬,也有发自本能的畏惧。
我没有理会他们细微的情绪波动,直接切入正题,声音沉稳,开始安排各项军政事务。
从各军轮换休整、操练阵型,到酆都及周边防御工事的加固,再到后勤物资的调配储备……我条分缕析,指令明确,每一项都切中要害,显示出对地府全局的了然于胸。
在安排过程中,我时而语气平和,询问细节,展现对臣属的信任与倚重;时而语调转冷,点出某些环节可能存在的疏漏或执行不力的风险,目光如刀,扫过相关的负责人,让其冷汗涔涔,连忙出列请罪并保证整改。
恩威并施,敲打与勉励并行。
一番布置下来,几位军元帅额角都隐隐见汗,看向我的眼神更加恭顺,甚至带上了几分狂热。
对于这些军中悍将而言,一位强大、睿智且掌控力极强的领袖,远比一位宽厚仁慈却优柔寡断的君主更让他们信服和愿意效死。
“末将(臣)等,谨遵帝旨!必不负大帝重托!”在我做完主要安排后,众人齐声领命,声音比刚才更加洪亮坚定。
我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算是勉励的笑意:“诸卿皆是地府栋梁,冥界安危,系于尔等之手。望尔等恪尽职守,同心戮力。”
“臣等誓死效忠大帝,护卫冥界!”这一次,连玄阴四人也一同躬身,语气肃然。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转向那几位元帅,“若无他事,五位元帅可先退下,整军备战,不得有误。”
“末将告退!”沧溟、寒锋、岩罡、青冥、赤燎五人躬身行礼,依次退出了偏殿,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被委以重任的紧迫感。
殿内只剩下玄阴、墨鸦、厉魄、夜枭这四位地府真正的核心班底。
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和…私密。
我脸上的那丝笑意收敛,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逐一扫过他们四人,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召你们四人留下,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
四人的神色也变得更加专注。
“朕有一种预感,”我缓缓说道,语气沉重,“虚空下一次对冥界的侵蚀,不会太远了。而且,规模可能远超上次酆都之战。”
玄阴眉头微蹙,墨鸦眼神闪烁,厉魄握紧了拳,夜枭周身的气息则更加阴冷。
“所以,在朕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盯着他们,一字一顿道,“你们四人,必须给朕将酆都,打造成一个铁桶般的堡垒!不仅是城墙工事,更重要的是——人心!”
“内部,一定要安定!一定要团结!”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厉,“凡有散布恐慌、动摇军心、乃至可能通敌者…无论身份,无论缘由,夜枭,你的幽冥暗卫,有权先行处置,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夜枭微微躬身,阴影笼罩下的脸庞看不出表情,只有一声沙哑低沉的回应:“臣,明白。”
“此外,”我继续下令,语气不容置疑,“即刻起,关闭冥界所有轮回通道!”
此言一出,连玄阴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墨鸦更是忍不住开口:“大帝,关闭轮回通道…此事非同小可。阴魂无法投胎转世,长期滞留冥界,恐生怨怼,管理压力亦会剧增。而且,人间新生魂魄无来源,长久下去,只怕…”
我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近乎冷酷的笑意:“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墨鸦,你只看到了弊端,却未看到益处。”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与其让那些在冥界修行多年、甚至身负些许法力的阴魂,通过轮回洗去一切,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白白浪费掉他们积累的力量和对冥界的熟悉…不如将他们全部留下!”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留下来,充实各军!留下来,参与筑城!留下来,作为抵抗虚空的预备力量!这,才叫物尽其用!”
殿内一片寂静。玄阴四人显然被我这大胆甚至可以说残忍的计划震住了。这等于是在透支冥界未来的轮回秩序,将所有阴魂都绑在对抗虚空的战车上,没有退路。
但仔细一想,在灭世危机面前,这似乎又是最务实、最有效率的选择。
片刻后,玄阴率先躬身:“陛下深谋远虑,臣…附议。”
墨鸦也叹了口气,拱手道:“臣会妥善安排,尽量安抚滞留阴魂情绪,并将其有效组织起来。”
厉魄咧嘴一笑,带着悍勇:“多了这么多兵源,正好!末将定将他们操练成一支虎狼之师!”
夜枭则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晓,如何监控和管理这些滞留的庞大阴魂群体,是他的职责范围。
见他们领会了我的意图,我稍感满意,继续说道:“朕会离开酆都一段时间,去处理一件要紧私事。地府大局,由苏雅与玄阴共同决断,你四人鼎力辅佐。”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夜枭和厉魄身上,语气格外严肃:“军队,是地府的根基,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厉魄,你总领军伍,直统攀霄军,威望素着;夜枭,你执掌镇渊军与幽冥暗卫,监察内外。朕要你们二人,通力合作,确保军心稳固,绝无哗变之可能!”
我顿了顿,声音更冷:“同时,你二人亦有制衡、压制其余五军之责。若沧溟、寒锋等人或其部下有异动…朕许你们先斩后奏之权!”
这是明确的授权,也是将地府军权最大的两股力量——明面上的厉魄与暗地里的夜枭——形成了互相协作又互相监督的格局。
厉魄神色一凛,抱拳沉声道:“末将领旨!必与夜枭首领同心协力,稳控全军,若有贰心者,无需陛下动手,末将先拧下他的脑袋!”
夜枭也再次躬身,阴影中传来沙哑的回应:“暗卫之眼,无处不在。陛下放心。”
“好!”我站起身,“既如此,你等便去依令行事吧。”
“臣等告退!”四人齐声应道,躬身退出了偏殿。
偌大的偏殿,又只剩下我一人。
方才那种挥斥方遒、执掌生杀予夺的帝王威仪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驾驭这些桀骜不驯的臣属,平衡各方势力,时刻算计,并非易事。
脚步声轻轻响起,苏雅从后殿走了出来,来到我身边,柔声道:“都安排好了?”
我点了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肩上,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嗯,安排好了。酆都这边,暂时应该无虞。”
苏雅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你也莫要太过劳心,地府如今能臣干将不少,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我直起身,看着她温柔的眼眸,笑了笑:“知道。我这就准备出发了。”
“一切小心。”苏雅注视着我,千言万语化作四个字。
“放心。”我故作轻松地笑道,“等这次回来,我亲自下厨,就我们两个,好好庆祝庆祝。”
苏雅闻言,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风情万种:“就知道画大饼。你哪次下厨不是把厨房弄得一团糟?最后还得我来收拾。”
“嘿嘿,”我嬉皮笑脸地凑近,“这次一定不会!我最近可是偷偷练过的!再说了,现在咱们有仆人,那还需要你亲自收拾呀。”
“信你才怪。”苏雅嗔怪地推开我,但眼中却带着笑意,“快去吧,早去早回。”
“知道啦,走啦!我会很快回来的!”我哈哈一笑,不再耽搁,转身向殿外走去。
走到殿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苏雅。她静静地望着我,灯光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我心中一动,快步走回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等我。”
苏雅脸颊微红,轻轻“嗯”了一声。
不再留恋,我毅然转身,推开殿门,身形一晃,便已融入殿外浓郁的阴气与黑暗之中。隐匿身形,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飞出了戒备森严的酆都城,朝着忘川河上游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的酆都,灯火通明,如同一头匍匐在冥界大地上的巨兽,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磨砺着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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