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酆都城那肃杀而紧张的备战氛围,投身于冥界广袤而荒凉的原野,我心中那份因“虚空痣”和天庭秘闻带来的沉重感,并未减轻,但至少暂时被眼前具体的目标所替代——找到牛魔王的踪迹。
忘川河,这条贯穿冥界,承载着无数阴魂记忆与执念的浑浊长河,依旧无声地流淌着,河面上偶尔飘过点点磷火,映照出两岸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枯木。
我隐匿了身形和绝大部分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沿着河岸,逆流而上。
这一次,我的搜寻比上次更加仔细,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梳子,一遍遍梳理着河水以及河岸两侧广袤的区域。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任何一缕不属于忘川本身死寂气息的残留,都逃不过我的感知。
途中,我再次经过了无支祁栖息的那段水域。玄冥渊的水族在忘川河中显得格外活跃,它们吞吐着阴气与冥河水,淬炼着自身的本源。无支祁感知到我的到来,那庞大的身影从河底深处的巢穴中浮现,带起暗流汹涌。
“大帝去而复返,可是有了发现?”无支祁的声音如同水波震荡,在这片寂静的水域回荡。
我悬浮在半空,摇了摇头,眉头微锁:“尚未。只是将酆都事宜安排妥当,便即刻赶来,想再仔细探寻一番。前辈当日感知到的那缕气息,确定是源自牛魔王无疑?”
无支祁的大眼眨了眨,带着一丝属于古老存在的笃定:“不会错。那气息虽微弱如丝,几乎被忘川河水同化,但其深处那股属于上古大妖的蛮荒与炽烈,绝非寻常阴魂或冥界生物所能拥有。”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那气息残留太过飘渺,似有还无,仿佛并非实体长久停留所留,倒像是…惊鸿一瞥,或者…某种力量投影穿梭而过,留下的些许痕迹。”
力量投影?穿梭而过?
这个说法让我的心微微一动。若牛魔王真被天庭囚禁,以其能抗衡齐天的实力,天庭想要完全禁锢其肉身和元神绝非易事,动用某种秘法使其力量偶尔逸散,甚至投影至冥界,也并非没有可能。
“多谢前辈指点。”我拱手道,“我会继续向上游探寻。”
无支祁点了点头,巨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河底,只留下一句带着水汽的嘱咐:“大帝小心,冥界边缘,靠近苦海之地,规则混乱,时有未知凶险。”
告别无支祁,我继续了我的旅程。
时间在冥界失去了意义,只有忘川河水不知疲倦地奔流。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我沿着主河道一路向上,不放过任何一条细小的支流,甚至是一些看似已经干涸的古老河床。我的神识扫过荒芜的平原,穿过终年笼罩毒瘴的山谷,踏足连阴魂都罕至的绝地。
然而,一无所获。
除了冥界本身固有的死寂、阴冷以及各种稀奇古怪但实力普遍不强的本土妖鬼之外,我没有发现任何与牛魔王相关的线索。
那缕所谓的“蛮荒炽烈”气息,仿佛真的只是无支祁的一个错觉,或者早已被时光和忘川河水彻底冲刷殆尽。
内心的烦躁如同野草般开始滋生、蔓延。
几个月了!以我如今的天君修为,神识覆盖范围何其之广,搜寻何其之细致!就算牛魔王真的在此停留过片刻,也不可能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未留下!
难道…真是无支祁感应错了?
毕竟他感应到的,也只是一缕微弱到极致的气息残留。在浩瀚无垠、规则独特的冥界,感知出现偏差,也并非不可能。
另一个念头也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牛魔王,他真的可能在冥界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我站在一条几乎已经断流、河床裸露着黑色砂石的支流尽头,望着前方更加荒凉、连冥界特有的幽光都变得稀薄的地平线,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涌上心头。
我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这渺茫的希望上…
但下一刻,齐天那双时而桀骜不驯、时而重情重义的金色眼眸,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想找回完整的金箍棒,想了多久?他看似豁达,但兄弟牛魔王的遭遇,必然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万一呢…”
我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万一再往前走一点,就找到了呢?猴哥寻了这么久的最后一块碎片…万一,就让我帮他找到了呢?”
这个“万一”,成了支撑我继续前行的微弱动力。
思绪不由得飘远。不止是齐天,还有黑疫使…那个沉默寡言,掌控枯寂本源,总是冷静得如同万年玄冰,又抽象的跟个精神小伙的家伙。大师…他现在又在三界的哪个角落,默默地修行着他的枯寂之力?是否也遇到了棘手的麻烦?还是依旧那般,假装着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的超然?
故人零落,各奔东西。
在这危机四伏的时代,能并肩作战、完全信任的伙伴,显得尤为珍贵。
也正是这份对伙伴的牵挂,让我压下内心的烦躁,决定再坚持一下。
我甩了甩头,将杂念抛开,继续迈动脚步,神识如同永不疲倦的雷达,持续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这一天。
我来到了一片区域,这里已经堪称冥界的“天涯海角”。忘川河的主河道在此变得纤细而无力,仿佛随时会断流。
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灰黑色的荒芜平原,地面上覆盖着一种冰冷的、类似火山灰的尘埃,踩上去软绵绵的,却不留脚印。
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几乎没有光芒透下,只有远方地平线上,隐约能看到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那是冥界的边界,无边的苦海。
这里,荒凉到了极致,死寂到了极致。
就连最顽劣的冥界妖鬼,都不愿踏足此地。
我的神识以前也从未特意笼罩过这种“不毛之地”。
就在我准备例行公事地用神识扫过这片区域,然后转向前往苦海边缘查探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飘忽,仿佛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吼叫?或者说是…哀鸣?如同蚊蚋振翅,又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突兀地钻入了我的感知。
很弱,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挣扎?
我猛地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神识如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狂涌而去,仔细甄别着每一丝能量波动,每一缕声音的来源。
然而…
什么都没有。
刚才那一声微弱的异响,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四周依旧是无边的死寂,只有忘川河水近乎停滞的流淌声,以及荒原上永恒的、冰冷的微风。
“听错了?”
我皱起眉头,心中惊疑不定。
以我如今的修为,神魂稳固,灵台清明,别说幻听,就是最细微的能量涟漪也休想瞒过我的感知。
“不…不可能听错。”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那声音虽然微弱,但其中蕴含的那股独特的、仿佛被禁锢、被折磨的意味,却清晰地烙印在了我的感知里。
我不信邪。索性直接在这荒芜之地的中央盘膝坐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天君级别的神识不再大范围扩散,而是被我极度凝聚、收束,如同最灵敏的触须,以我为中心,向着上下四方,极其细致地、一寸寸地感知过去。
我屏蔽了忘川河的水声,屏蔽了荒原的风声,屏蔽了一切已知的、规律的干扰…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一刻钟…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就在我几乎要再次怀疑自己是否因为长期搜寻无果而产生了心魔幻听时——
嗡…
来了!
又是一声!
比刚才似乎清晰了那么一丝丝!依旧微弱,依旧充满了痛苦,但这一次,我捕捉到了!
而且,我敏锐地察觉到,这声音的来源…极其诡异!
它不像是从地底传来,也不像是从天空传来,更不像是从周围的某个具体方位传来。
它仿佛…是直接从此处空间的“层面”本身渗透出来的?或者说,是从某个与此地空间紧密重叠、但又不同的“夹缝”或“维度”中泄露出来的?
我猛地睁开双眼,站起身,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灰黑色的荒芜平原,暗红色的压抑天空,纤细欲断的忘川支流…一切看起来都毫无异常,与冥界其他边缘地带别无二致。
但我知道,这里,绝对不简单!
无支祁的感应恐怕没错!牛魔王的那缕气息,或许真的曾在此显现过!而刚才那声诡异的、仿佛来自空间层面的痛苦吼叫…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莫非…牛魔王,真的就被囚禁…或者说,被困在此地?被困在一个与冥界主空间若即若离的…特殊囚笼之中?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惊疑,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警惕。
盘坐在冥界边缘这片极致荒芜之地,我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天君级别的神识催发到极致。
它不再是无形的波浪,而是化作了亿万根比发丝更纤细的感知触须,以我为中心,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开始解剖这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
我过滤掉忘川河支流那近乎停滞的流淌所带来的微弱水元素波动,忽略掉荒原尘埃中蕴含的、亘古不变的死寂阴气,更排除了从遥远苦海方向传来的、那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灵识的虚无引力…
我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刚才那两声诡异吼叫传来的、那片无法用常规方位定义的“区域”。
一次次的扫描,一次次的甄别。
起初,依旧一无所获。
空间结构稳定,能量流动平缓,一切都符合冥界边缘地带应有的、混乱中带着某种原始平衡的特征。
但我没有放弃。我知道,如果这里真的隐藏着什么,那它必然是以一种极其高明、近乎完美融入环境的方式存在着。我回忆着那两声吼叫的特性——它们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仿佛是从另一个“层面”渗透过来的信息碎片。
“层面…渗透…”我喃喃自语,脑海中灵光一闪。
我不再单纯扫描能量和物质,而是开始感知空间结构本身最细微的“褶皱”和“纹理”。就像抚摸一块看似平整的绸缎,用心去感受那肉眼难辨的织法差异。
时间在专注的感知中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
终于,在我神识感知的某个“角度”,一片原本与周围空间浑然一体的区域,显现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滞涩感”。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就像在一幅完美的水墨画中,某一笔的墨色与其他部分有着肉眼难辨、但高手却能感知到的细微色差;又像是在一曲和谐的交响乐中,某个乐器偶尔慢了几乎无法察觉的百分之一拍。
就是这里!
我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死死盯住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虽然肉眼依旧看不到任何异常,但在我的感知中,那里存在着一个与主空间几乎完全重叠,但又独立其外的…“夹层”!
一个隐藏的空间!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和确认。
无支祁的感应没错!牛魔王的气息,那痛苦的吼叫,都源自这个隐藏的空间!
我缓缓起身,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开始从各个角度观察和分析这个隐藏空间。
首先,它绝非自然形成。
冥界空间虽然在某些边缘地带或规则混乱处会自发产生一些褶皱甚至小型裂隙,但那些都充满了不稳定的、狂暴的能量乱流,绝不可能形成如此稳定、如此巧妙地与主空间贴合、几乎不留痕迹的独立空间。
这必然是人为的!是某个对空间法则有着极深造诣的大能或者天神,亲手开辟和塑造的!
其次,这个空间的范围…
我仔细感知着那“滞涩感”的边界,大致估算了一下…不大。确切地说,相对于开辟一个稳定的独立空间所需消耗的伟力而言,这个空间堪称“袖珍”。
它的大小,或许仅仅能容纳一座小山,或者一个不大的庭院。
“小…”
我若有所思,“正因为小,才能如此完美地隐匿。太大的空间,即便开辟者手段通天,也难免会引起周围空间规则的持续、细微的扰动,时间一长,很容易被其他同级别的大能发现端倪。只有这种‘小而精’的空间,才能像一颗真正的水滴融入大海,难以察觉。”
那么,开辟这个空间的主人,是谁?他又为何要将一个空间隐藏在这冥界最荒凉的边缘?
我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区域,神识更加细致地探查着空间壁垒与主空间连接处的“接口”。很快,我又发现了新的线索。
这个隐藏空间,并非完美无瑕。在那几乎不可察的“滞涩感”中,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衰败”和“松动”的意味。就像一件精密的仪器,因为缺乏维护,某些零件开始出现了肉眼难辨的磨损和间隙。
正是这些细微的“间隙”,导致了空间内部的信息(比如那痛苦的吼叫)能够偶尔泄露出来!
“空间开始出现漏洞了…”
我心中明悟,“这说明,这个空间的主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这里维护了。”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一个能开辟出如此精妙隐藏空间的存在,其手段必然高超,如果他定期维护,绝不可能让空间出现这等细微的疏漏,让内部的声音传出。
那么,他为什么不来维护?
几种可能性在我脑中飞速闪过:
一, 此空间主人是冥界本土的大能。但…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我如今是幽冥大帝,身负冥界本源权柄,虽不敢说对冥界万事万物了如指掌,但若有此等能开辟稳定独立空间的大能潜藏,其存在本身就会与冥界本源产生或强或弱的共鸣,绝无可能完全避开我的感知。
除非他的实力远超于我,达到太上老君那种近乎合道的层次…但若有那等存在在冥界,他根本无需如此鬼鬼祟祟。
二, 此空间主人放弃了这里。也有可能,但能开辟此等空间,所图必然不小,轻易放弃的可能性不大。
三…
我的眼神锐利起来,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
此空间的主人,并非冥界之人!而是…来自天上!
是天庭的神仙!
这个推断,完美地解释了所有疑点!
只有天庭的神仙,才拥有如此精妙的开辟空间的手段。
也只有他们,才会选择在冥界边缘这等三不管地带,秘密开辟一个空间,用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囚禁某个不该出现在冥界的重要人物,牛魔王!
而为什么空间主人很久没来了?
我成为幽冥大帝,宣布地府独立,断绝天庭西天神佛直接进入冥界的路子,这在天庭内部绝非小事。任何一个有资格、有实力开辟此等空间的神仙,必然是天庭的重要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
在我宣布独立之后,冥界与天庭实质上已经处于半敌对状态。任何天庭神仙,尤其是高位神仙,若未经允许擅自进入冥界,一旦被我发现,轻则引起外交纠纷,重则可能被视为挑衅甚至入侵!这对于一个在此地设有秘密空间的神仙而言,风险太大了!
他不敢暴露这个空间的存在!不敢暴露他与这个空间的联系!
所以,自地府独立之后,他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进行维护。经过这几年的光景,这个失去了主人维护的隐藏空间,便开始在冥界固有规则的缓慢侵蚀下,出现了细微的、连开辟者自己都可能未曾预料到的裂痕和衰败!
没错!就是这样!
前因后果,在我脑海中清晰地串联起来。一股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明悟交织在一起。
天庭…果然在背地里,还在搞这些小动作!囚禁牛魔王,将其力量投影或本体秘密转移至冥界边缘…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是为了对付齐天?还是另有图谋?
无论如何,这个空间,我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确定了方向和目标,我不再犹豫。
神识全面张开,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住这片荒芜之地和那不远处的苦海边缘,开始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扫描,寻找那个隐藏空间最薄弱、或者说,与主空间连接最不稳定的“点”,也就是可能的“入口”。
我的感知掠过灰黑色的平原,掠过那纤细的忘川支流,最终,投向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无边的苦海。
苦海的海水是粘稠的黑色,平静得可怕,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能凝固。海浪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岸边的黑色礁石和灰烬般的沙滩,发出沉闷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我的神识仔细地扫描着海岸线的每一寸。突然,在距离我大约数里之外的一处海岸,我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不协调的异常!
那里的海浪,在拍打上岸时,其形态…有问题!
正常的海浪拍岸,会溅起水花,会冲刷沙滩,留下湿痕和泡沫。但在那一小片区域,大约丈许方圆,海浪明明汹涌地拍打过去,视觉上却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绝对光滑的墙壁上!
浪头依旧会激起,但激起的形态极其突兀,像是撞上了什么实质的东西然后被强行“折返”,而非自然碎裂成水花。更诡异的是,那片区域的沙滩,始终保持着干燥,没有任何被海水浸湿的痕迹!
就是那里!
那无形的“墙壁”,正是隐藏空间与冥界主空间壁垒交叠最紧密、但也因为缺乏维护而可能出现“折射”或“排斥”现象最明显的地方!
那里,就是空间的“接口”所在!或许不是正式的“门”,但绝对是目前最薄弱的环节!
我眼中精光一闪,身形一动,下一刻便已出现在那片异常的海岸之前。
站在实地,那种不协调感更加明显。眼前是空旷的海岸,肉眼看去与别处无异。但我的神识却清晰地“看”到,一面无形的、光滑的壁垒,就矗立在那里,将苦海的海水与后方那片看似正常的沙滩隔绝开来。海水徒劳地拍打着这面无形的墙,发出沉闷的呜咽。
我深吸一口气,冥界本源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与这片天地产生共鸣。
就是这里了。
我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的天君之力,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面无形的空间壁垒,触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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