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却摆摆手：“没事，李康，他吓破胆了，翻不出浪。”
“我说完了，怎么选，你自个儿拿主意。”
“明天这时候，李康过来听答复。一天，就一天。”
他站起身，拍拍衣摆，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顿了顿，头也不回地扔下两句：
“别想着跑。这一片地，我的脚印比你呼吸还多。”
“与其在这儿叫唤，不如好好活着，多活一天，算一天。”
说完，带着李康推门而出。
马车颠簸着往下一个地方赶。
朱桂靠在软垫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嘀咕：“跟这种糊涂蛋讲道理，纯属浪费我吃饭的时间！本想着今儿能赶回宫吃热乎饭的。”
李康忙点头：“殿下说得对，这人脑子进水了。我让车夫加把劲，咱们快点赶下个地方。”
“您累着了，真是我们的不是。”
朱桂挥挥手：“不打紧，眯一会儿就行。”
车轮滚滚，风声呼呼，比预想快了大半截，转眼就到了地方。
一下车，两人就愣住了。
眼前这房子，比乞丐窝还寒碜——茅草屋顶，四根歪脖子木头撑着墙，风吹就晃，雨淋就漏。
可就是这么个破地方，住的竟然是那人才？
李康先走上前，轻轻敲了三下门：“王志先生？我们是昨日说好来的。”
没人应。
他皱眉，正想推门进去，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背的老妇人。
李康傻了眼——地址没错啊！王志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哪来的奶奶？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问什么。
朱桂直接上前，语气柔和：“老人家，您知道这儿住着一个叫王志的人吗？我们是照他留的地址找来的。”
老奶奶耳朵背，眼神也浑，可一听“王志”，立马精神一振，眼里突然亮了光：
“王志？！他、他在我里头熬药呢！你们是来找他的？快进来！我喊他出来！”
她就要往屋里拖人，嗓门大得像敲铜锣。
朱桂忙抬手拦住：“别喊了，奶奶，您歇着吧。我们今天本来就跟他说好了，不用惊动。”
老奶奶怔了一下，眯着眼琢磨了半天，似乎有点印象，慢慢点了点头，嘴里喃喃：“哦……那……那他没跟我说……”
她慢慢退回屋内，佝偻的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寞。
奶奶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哎哟，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今早王志还真跟我提过一嘴，说有人要来……是你们吧？”
她佝着背，颤巍巍地挪了两步，声音跟风中枯叶似的：“我这把老骨头，走路都得扶墙，招待不周，你们别见外啊。”
朱桂连忙摆手：“奶奶您别客气，我们真不讲究这些。”
顿了顿，他又试探着问：“可我们跟王志相识也不久，只知道他爹妈早没了，孤身一人……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奶奶？以前从没听他说起过亲人啊。”
奶奶没急着答，只是轻轻抹了下眼角，笑了下，那笑里头带着点苦味儿：“这孩子啊，心善得让人心疼。”
她缓缓坐下，嗓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三十年前，我老头子走了；二十年前，我儿子也走了；最疼的那个孙女，死于一场咳血病……唉，自那以后，就我一个老太婆，连个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
朱桂听了，心里一揪，忍不住安慰：“奶奶，别难过了，您还有王志呢。”
奶奶点点头，眼里的水汽慢慢散了：“是啊，他来了。”
她语气一下子活泛起来：“前些年，他在外头捡破烂，有天夜里下着雨，路过我家门口，没走。我那会儿灶上还熬着半锅稀粥，就顺手分了他一口。”
“没想到这孩子，第二天竟然端着一捆柴、一兜红薯来找我，说‘奶奶，我帮您劈柴，不白吃您的’。”
“从那以后，他就赖在我这儿不走了。煮饭、扫地、倒夜壶，样样抢着干。生怕我嫌他烦，动作轻得像怕踩碎了蚂蚁。”
朱桂听得心里发暖——这哪是施舍？分明是互相取暖。
奶奶讲起王志，脸上渐渐有了光：“他说，只要有个地方住、有口热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朱桂暗自点头：这小子，没嘴上说好听话，却把日子熬出了人味儿。
他和李康扶奶奶坐稳后，就出门找人。
转了三圈，终于在院角那间快散架的茅草棚里瞧见了他——正蹲在灶台前，手沾着油污，忙着给锅里添水。
李康喊了一嗓子：“王志！别忙了！殿下亲临，还不赶紧过来磕头！”
王志猛地一抬头，手里的木勺“啪”地掉地上。他愣了两秒，眼睛瞪得像见了菩萨——这可是殿下啊！平头百姓这辈子连门都进不去的人物！
他慌得搓了搓手，顾不上擦油，几步冲过来，扑通跪下：“小人王志，拜见殿下！没提前迎接，罪该万死！”
朱桂没叫他起来，也没笑，就那么看着他。
不抖、不颤、不躲眼神——这小子，胆子不小。
“起来吧。”朱桂淡淡说，“李康跟你提过的事，你想好没？”
王志没急着表态，深深吸了口气：“殿下，我听李大人说了。说实话，我压根没敢想能跟您沾边。可既然来了，我就想——您指哪儿，我奔哪儿。”
朱桂眉一挑：“没别的？光说‘我听话’？”
“不是。”王志抬头，眼神亮得像刚磨过的刀，“我想的是，您要的不是个听话的人，是要个能做事的人。我不聪明，也没读过书，但我肯拼。您让我搬砖，我就搬得比谁都稳；您让我跑腿，我就跑得比谁都快。”
朱桂没说话，起身走了两步。
“光说没用，得干。”
他回头看着王志：“城北那边正盖新仓，明天让李康带你去转一圈，跟那头儿盯一天。回来，跟我说说你看见了什么，想到了什么，觉得哪儿不对劲。”
王志眼睛一亮，立刻应道：“是！我一定仔仔细细看，认认真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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