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天色再次被炮火映照得如同白昼，硝烟与血腥的恶臭弥漫整个天空。
不断有恶魔在炮火的覆盖下化作了灰烬消失不见。
但很快又有更多的身影从缝隙中争相涌出，源源不绝。
此时，虽然孙海平的异能很强大。
能够转移一片区域内物体在宏观概念上的动量变化，使恶魔们停止下落，转而让射向天空的炮弹获得速度加成。
然而终究是受限于凡人的极限，他每次使用的时间都很难超过十秒。
因此人类这边的策略，便是让控制系异能者配合孙舰长。
在天空距离燧人岛中线以下的位置，设立起一层又一层的阻滞防线。
在减速敌人的同时，也让高爆穿甲弹实现杀伤效率的最大化。
然而，无论消灭了多少目标，敌人黑压压的身影却依旧看不见任何的减少。
只因为此次燧人岛所面对的是一群由劣血种、污秽种和残蜕种组成的恶魔大军。
即便抛开重生的速度不谈，它们最大的特点本就是数量庞大，随处可见。
虽然其实力在恶魔的体系中，被渊魔轻蔑地归类为害虫、食物以及低贱的工具等等。
但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才能轻易地脱离黑渊的束缚，成为入侵现实的急先锋吃上第一口肉。
尤其是随着腐朽且充满污染的气息从黑渊灌入这个世界，不断改造着周边的环境。
逐渐恢复能力的它们也一跃成为越来越硬的骨头，并开始做出反击。
只见恶魔们或是咆哮着张开口腔，不断释放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破坏光束贯穿了硝烟，扫过下方的防空阵地。
或是抬起骨质利爪的指尖，控制着周边爆裂的火光、甚至是炮弹为己所用，让它们原路返回，扑向正在喷吐火力的炮塔和战舰。
有的阵地在学生和老师的齐心协力下挡住了袭击。
只是也有更多的地方，在千奇百怪的攻击下被击溃了防御。
地面上不时有火力点在短暂的死寂后会重新响起微弱的炮火，但更多阵地则是陷入了永远的沉默。
海面上不时有战舰爆发出巨大的火光，或是被当场断成数截，或是在倾覆中缓缓沉没。
只是远方的人们可以看见，那些钢铁巨兽在沉没之前。
甲板上有无数浑身浴血，肤色各异的军人正在挥舞着自己国家的旗帜。
他们无声呐喊着，高唱着什么。
直至汹涌的海浪将他们的骄傲与最后的荣光彻底淹没，消失无踪。
属于燧人岛的战斗机群已经在交战中被全部毁灭，飞行员全部牺牲。
但是在天空中，银灰色的战鹰却依旧源源不断地翱翔着。
这些从大陆方向赶来的战机不仅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战场。
并在射光了所有的弹药以后选择以身作饵，尽可能干扰和引诱恶魔的注意，为地面的炮火争取机会。
望着后视镜中，成群的恶魔正在身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并在追赶自己的同时与别的恶魔展开激烈的厮杀，似乎是在争夺谁有抢到钢铁小鸟的资格。
飞行员杨毅趁此机会，一边强忍着过载的痛苦在漫天身影中做出疯狂的机动，一边下意识地思考，在燃油耗尽之前自己到底该往哪里飞，或者找哪个不好惹的目标同归于尽。
而正在这时，他不经意间看到身后有一头恶魔突然瞪大了眼睛，面色愤怒且痛苦地撕开了它自己的胸腔。
随即在一片血淋淋的扭曲脏器中。
杨毅便看见了有一道娇小虚影正在其中疯狂挥舞着刀刃。
无视其防御，也无视了恶魔挣扎着想要将她掏出来的举动，直到彻底将其切割地四分五裂，化作灰烬消失不见。
那是异能者？那孩子怎么出现的……不对，她去哪了？该不会掉下去了吧？
头脑一片混乱的杨毅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
随即他便看到，很快又一头恶魔爆发出痛呼，其胸腔如出一辙地出现无数的斩痕直到消失不见……
这道正在活跃的暗影正是小幽。
作为能够抵抗疯狂的第二人格，她自然接替了老姐的工作。
开始频频闪现，借着恶魔冲刺的惯性没入对方体内，将周围的脏器细细切成臊子。
只是纵使她能以三秒一头的速度飞快结果一名敌人。
但面对这遮天蔽日的目标，即便是向来对杀戮无感的少女也感到了麻爪。
“我真是靠北了，这些家伙怎么全都这么大？这就是正宗的恶魔吗？它们到底是吃啥长的啊？”
望着那架银色的战机终究还是逃不过恶魔四面八方的包围。
最后在一片火光中选择了与一名敌人同归于尽。
站在一台大型无人机上，悬浮在半空中的小幽顿时“啧”了一声。
满脸不爽地接着说道：“而且这种数量怎么可能杀得完啊？我现在都看不见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了。”
“打又打不赢，逃又逃不走，所以我们留在这里到底有啥意义？姐，我看我们不如走了吧？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愁……”
但话还没说完，李幽泠便在心中打断道：【妹，抵抗本就是意义，有时间废话还不赶紧多杀点敌人。】
【而且学妹不是说过了吗？只要小白腾出手，很快一切就能结束了，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争取时间……】
哎哟，坐在一边旁观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嗷！
当然这话小幽也不敢说出来，生怕这傻姐闹脾气又要换回去。
于是只好再次化作暗影，将一头疑似能控制火焰的恶魔进行宰杀。
同时在心里嘀嘀咕咕道：“姐，说真的，刚才这话要是主人亲口承诺，那我肯定是信的。”
“但若是陈灵馨自己说的嘛……啧，我只能怀疑那雌小鬼是在假传圣旨，其真实的目的就是想抛下所有人，借机逃跑。”
“你别不信啊，我觉得这很符合她那种阴狠狡诈、自私自利的小人心态啊，而主人又一向宠她，任其胡说也是很有可能……”
【李幽，你再多嘴一句，我回头就找小白告状，说你污蔑她的主人格。】
听着心中变得冰冷的语气，小幽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怀疑吗？”
“当然光是猜测也没什么意义，我看不如我们现在就瞬移到她的身边，好好问个清楚？”
“到时候万一冤枉了她，我大不了就当面道歉，和她并肩作战好了……”
然而对于这番话，知道第二人格有多么狡猾的李幽泠只是冷冷地说道：
【我看想要趁机逃跑的，明明是你才对吧？】
【当然我不想斥责什么，我也不会骂人，但我警告你最后一次——】
【如今学妹和小白正在前方浴血奋战，你要是胆敢瞬移过去打扰她们，那今后你就别想再出来了，即便最后我们还活着，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听懂了吗？】
草……这时候你在装什么圣母，不是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
结果你宁愿相信陈灵馨的鬼话，也不愿重视我的感受吗？
小幽满是嫉妒和不甘地咬着嘴唇。
但是眼看着漫天的魔影中，不时有恶魔突破了炮火的拦截。
如流星一般坠落在海岛上，携着恐怖的冲击波横扫了数个街区。
紧接着那些庞大的身影如巨人一般高高站起。
并在异能者与坦克装甲的围攻中发出充满震耳欲聋的咆哮。
或是挥舞着手臂，或是摇摆着尾巴，横扫地面，掀翻周围的建筑并引发地动山摇般的震颤。
或是喷吐具有腐蚀性的酸液，释放异能，将所过之处的钢铁融化，混凝土化作齑粉。
那些正在作战的士兵和学生伤亡惨重，即将在恶魔的突袭下全军覆没。
在心中老姐的催促下，黑发少女也只能放下逃亡的计划，再次化作无形的利刃紧急救场……
而与此同时，先前在心里被她埋汰的陈灵馨，这会自然也是看见了遥远天边正在发生的一切。
望着一道道裂缝如巨大的眼睛纵横交错，无数恶魔如黑色的瀑布从苍穹的顶端倾泻而下。
重新恢复视力的妮璐悬浮于空，被吓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怎么可能？数量这么多的裂缝？灵馨你看到了吗？”
“这正常吗？以前最多的记录……不是只有两三条缝隙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失神的红发少女脸色苍白不已，越说身体越是抖动地厉害。
直到最后忍不住喊道：“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阿馨我们现在要赶回去支援他们，他们这样怕是撑不了多久，我们要去帮他们……”
只不过陈灵馨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此刻身体同样正在微微颤抖的她，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白泽的交谈之中：
“小白，你说的气息是怎么回事？是味道还是什么东西？”
【嗯……这种气息若是笼统地解释，可以概括为一种存在形式的残余吧？】
【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识别码，其所作所为都会留下某种独特的信息。】
【我曾经也说过，我本身不是依靠面部特征这类东西来识别一个生物的。】
【而通过这种感官，我可以看破人类的伪装，可以分辨食物的制作是否有外人插手。】
【也可以通过视频或者现场残留的痕迹，从而识别出是否有我的熟人在此出现过。】
“所以小白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正在感应的……是我在燧人岛或者白帝城留下的痕迹？”
【正确，但现在的问题是光凭那些气息，它们的存在感实在太淡了。】
【所以如果你还坚持原本的计划，那最好是距离裂缝再近一点，让我感知到强烈的存在。】
无起伏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没有什么紧张感。
仿佛在表示眼前的一切都是小场面，一群蟑螂而已才多大点事。
被强大的安全感笼罩的陈灵馨刚刚松了口气，接着就听见身边嘶哑的声音急迫地喊道：
“灵馨！陈灵馨！这时候你还在发什么愣！都说了赶紧回援啊！我们的家都快被偷了！”
“你听到了没有！老白她现在有什么表示没有？为什么不说话！草！”
已经开始像猴子一样抓狂、疯狂摇晃少女肩膀的妮璐越说越急。
到最后她眼中怒火燃烧，气上心头，干脆怒吼道：“行！你自己想留就留在这里吧！我自己跑回去！”
“算了！你不理我就算了！关键你还不让老白出来，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行！你自己想留就留在这里吧，我自己跑回去！”
话音未落，黑色黏液瞬间在她背后化作一对狰狞的黑翼，就要不顾一切地朝燧人岛方向冲去！
但很快无形的念力迅速缠绕而上，将她牢牢锁在半空。
“别冲动，这么远的距离，现在就算你拼了命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然后呢？！”妮璐挣扎着，梗着脖子怒吼道：“你就让我只是在这里看着，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你放开我！我宁愿累死在路上也要……”
“冷静点！我没说要见死不救，我心里也很急！”陈灵馨双手死死扣住妮璐的肩膀，指尖用力，“但现在跑过去，除了在路上耗尽精力，把自己累垮，又有什么意义？！”
她紧盯着妮璐的眼睛，语速飞快地逼问：
“你去了那里能把所有敌人杀光吗？能把空间裂缝毁掉吗？能把下方这头越来越危险的怪物解决掉吗？！”
“你不能，我不能，但小白能！白灵馨能！”
“刚才我就是在和她沟通！她表示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只是需要一点准备时间！”
“你就算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她吗？！”
“老白……”听到某人的名字，刚刚还在气头上的少女顿时软了下来，眼中的怒火被一丝希冀取代，但依旧带着浓重的不安，“那……那你让她现在出来跟我说清楚？”
但陈灵馨理都不理，只是面色严峻地说道：“没那时间给我们浪费了。”
她的目光投向下方混乱的战场，那里刀光闪烁，爆炸连连。
“现在你听我的什么都不要想，专心和锋影去对付下面的敌人，能拖一秒是一秒。”
“信我，下面那玩意一旦靠近燧人岛，估计大家光是看到的第一眼就已经疯掉、死掉了，到时候也别谈什么反抗了，知道了吗？”
“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觉得自己做不到就去支援锋影，别让他轻易死掉……至于我，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妮璐看着她决绝的侧脸，最后一团乱麻的思绪还是被强行摁下，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随即陈灵馨便不再犹豫，强大的念力包裹全身，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燧人岛的方向疾驰而去！
“喂！阿馨！你现在赶回去不也来不及了吗？！”
妮璐焦急的喊声从后方追来。
而疾风中的陈灵馨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传声道：“都说了有办法的是小白，不是我啊，只要他最后来得及，不就没事了？”
一边说话的同时，少女还在心中认真问道：“小白，我这样跑过去确实太慢了，有些不现实。”
“但如果只是气息的话……请问我的念力可以吗？”
“毕竟这里面包含着我们的精神力对吧？它的存在感够强烈了吗？”
【嗯哼？你想怎么做？】
黑渊之中，似乎心有灵犀地猜到对方想要乱来。
白泽巍峨的身影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抓着千眼的恶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而对此，少女的回答也很简单。
只是一边保持着飞行，一边闭上眼睛。
将风声，将怪物的嘶吼，将远方爆炸的震响，将一切外界的喧嚣全都隔绝。
收缩感官，意识沉入内心幽暗的深处。
她想象着，想象着无形无质、却浩瀚磅礴的力量在体内奔流咆哮。
想象着虚无的意念如奔腾的江河，沿着她的手臂在掌心汹涌汇聚。
直到某一刻，一声尖锐的“嗤啦”声持续不断地在耳边响起。
少女蓦地睁眼。
随即便看见自己的双手好像握住了无形的风暴。
高度凝聚的精神之念正化作肉眼可见的涡流在掌心不停旋转。
尤其是随着一丝丝幽蓝色的光芒不断蔓延，变得越来越不稳定的球体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于是这一刻的少女便果断掌心前推，选择了释放。
只听“轰”的一声，念力的洪流顿时冲破了束缚，蛮横地撞开空气，化作一道细长的淡蓝光柱，笔直地刺向那遥不可及的天边。
既然我的速度可能赶不上战场，那就用不断延伸的念力来代替我跑完这段距离。
然而，这初生的光柱，其勇猛似乎只属于开头的爆发。
其中蕴含的意志似乎还不足以支撑如此遥远的投射。
仅仅射出数百米远，很快便在剧烈的颤抖中消散于无，被无情海风吹走，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失败？
内心毫无波澜的少女再次闭上双眼，保持着高速移动，再次将一切的感官都沉入那无垠的黑暗。
在意识的最深处，想象着自己的灵魂与生命正在燃烧中缓缓沸腾。
想象着自己早已近乎枯竭的精神力被重新填满。
想象着无数熟人惨死在恶魔口中的场景，回忆着母亲的手臂在血泊中缓缓垂落的画面。
想象着因为自己的失败，白泽转身走入黑暗，永远不再出现的画面。
小白、心兰、佩兰、小涓、瑾瑜姐、小刀哥、陆大叔……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那么自以为是，如果我能早点赶到，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
这一刻，完全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感情之中。
于是无与伦比的暴怒与不甘正在心中不断膨胀，将精神染上一丝丝狂暴的血红。
冰冷而纯粹的力量仿佛被这极致的情绪强行唤醒、点燃，并在以前所未有的规模疯狂汇聚、坍缩和蜕变。
直到一滴血泪从眼角悄悄淌出。
但少女仿佛无知无觉，只是悍然推开已经变得鲜血淋漓的手掌。
下一刻——
轰！
一道裹挟着强烈的情绪和意志的湛蓝光柱，如开天的巨剑在天空犁出一道无形的伤痕。
这次它不再像之前那样软弱地溃散。
而是一直延伸到目力穷尽的远方却依旧没有消失。
而在黑渊中，巨人仿佛能看见一颗蓝色的星辰在虚空里被强行点燃。
其璀璨而刺眼的光芒穿透层层阻碍，如同救援信号，短暂而清晰地烙印在永不见天日的远方穹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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