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德躲闪不及,当场被喷了个正着,脸上身上手上被打得尽是血洞。
他一声未吭,身子微晃,后退两步,双手结狮子印,便有火焰光芒自掌间窜出,宛如振翅欲飞的鸟。
我一抬手,喷子滑回袖中,稳稳站在原地,注视着贡德,道:“有人花了十年功夫,在格色寺的废墟上将这把枪炼成法宝,专门针对的就是你们密教的各种护身法门,只要被打中,伤口会快速溃烂,可直到五脏也烂成泥前,中枪者都不会有任何感觉,所有的痛苦都会在临时前的一刻爆发。在那一刻,他将体验到身体腐烂从最初到最后积累下的所有痛苦,便如身过刀山地狱,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形容其中的恐怖。在痛苦爆发的同时,魂魄会被牢牢束缚在身体上,哪怕还有一根骨头没彻底烂成泥土,就无法逃离转生,每一天每一刻都会重复感受着垂死前爆发出来的痛苦,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永远没有尽头!”
贡德道:“我有密法护体,佛祖保佑,你的枪杀不了我。”
我一抖手,把军荼利法王的脸皮戴到脸上,道:“上一个这么自信的密教僧号称军茶利法王,他在香港被这枪打中,烂了三天三夜,最后死在太平山的坐佛像下,魂魄至今仍被困在佛前,受尽煎熬折磨。有机会你可以去看一看他。听说他是加央扎西的部下,也曾是格色寺的重要一员,你一定认识他吧。”
贡德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低喝一声“唵嘛呢叭咪吽”,手掌一错,火焰弥漫,化为一片火海向我扑过来。
我一抖袖子,把积攒的香烟散出去。
贡德的火焰掌堪堪打到一半,突然抖了抖,急忙撤回去。
火焰消失,他的手掌上的枪伤从一个血洞已经烂成了一个大窟窿,而且还在以肉眼所及的速度扩散,腥臭的黄色脓水滴滴落下。
不仅如此。
身上的,脸上的,伤口都在快速溃烂。
他后退两步,退到酥油灯中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恐惧的神情。
我一抬手,喷子从袖口滑出,朝着贡德点了点,道:“给你个机会,你可以在死前,再同我斗一回。”
贡德的手在微微颤抖,道:“炼枪的那个人是黄元君吗?”
我说:“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四十年算什么?黄元君不能替她最心爱的弟子报仇,可仇恨的火焰在她胸中一日都没有熄灭过。现在她离开人世了,也终于可以报这个仇了。任何人敢于拦阻,都要面对这数十年的怒火。你,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当年的天谴里死的格色寺的人还不够多,我重建格色寺,占大胜法王位,就是为了把这些不甘的格色寺余孽和加央扎西全都引出来除掉!他们不敢来,那大胜法王这一脉的传承就同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真正的传承将会灭绝!”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做大事,当行阳谋。
我就是要摆开阵势,逼迫加央扎西不得不回来!
回来,还可以凭本事一搏。
不回来,格色寺一脉的传承就会灭绝,大胜法王的转生将会断绝。
雪山大佛爷虽然已经离开高原数十年,但依旧与诸多密教僧寺有着极密切的联系。
格勒寺地处由川入藏的关窍要地,不可能同大佛爷一系没有关系。
所以我才会落脚格勒寺。
要的就是让格勒寺把消息传到投奔了大佛爷的加央扎西耳朵里。
陆尘音以冯雅洁之名击杀军荼利法王是正式向加央扎西宣战。
而我所做的,就是告诉他,最终的战场已经选在了格色寺。
四十余年仇怨,以此地起,以此地终。
而加央扎西为了格色寺的传承,一定会回来。
尤其是最令他们畏惧的黄玄然已经离世!
话说完。
我踏上一步,一抖喷子,咔嚓一声,子弹重新上膛。
贡德一抬手扯下身上的华丽法衣,奋力一挥,登时将身边的酥油灯尽数打翻。
火焰顺着灯油肆意流淌。
燃烧起来的法衣如同火云般向我飞过来。
散溅的火焰遮蔽了全部视野。
我一步踏出,将熊熊燃烧的法衣踏在脚下。
贡德消失了。
火焰快速向着整个大殿漫延。
高坐坛上的大日如来隔着火焰,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
我仰天大笑,道了一声“好火”,抬脚把还在燃烧的法衣踢到空中,伸手抓住,就这么扯着走出主殿,沿路向着寺门方向走去。
所过之处,火焰爆起。
不仅仅是法衣上的火焰,更是我这一个月来藏在寺中各处的祝融符和各种引火之物。
当我站到寺门前时,整个格勒寺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惊醒的僧众呐喊着奔跑着,仿佛一群无头苍蝇。
缩在寺门旁的边巴看着熊熊火光,脸色满是惊恐,看到我出现,急叫道:“上师……”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不容他说话,大喝着抬手往他额头一按,留下太阳状印记,旋即一推。
边巴登时变成滚地葫芦,骨碌碌滚出去,直滚到山坡脚下才停止。
他艰难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我目送边巴消失在黑暗中,给寺门也放了一把火,便即下山登车,扬长而去。
车行出老远,依旧能够看到山坡冲天而起的火光。
我先去县城买了些衣服布料和饰品,然后就没再在路上停留,而是疾驰不停,两日后抵达格色寺所在地。
车子停在了十里之外。
我花了半天时间做了一次认真的伪妆。
没有脸皮可用,就只能用易容的法子。
这是江湖障眼的把戏。
通过用各类化妆品配以泥、粉、伪皮、假发遮掩,模仿出维妙维肖的容貌。
这种伪装,骗不过术士,也骗不过行家,但用来骗普通人足够了。
其实我更喜欢直接用脸皮。
省时省力,而且更加逼真,除了见过真容的术士都能骗得过。
可这回不行。
因为我扮的是冯雅洁。
妆容整齐,换上一身老式军装,一应装备皆按照片里配齐。
对着后视镜照了照。
那个曾经踏遍丹措州,救人无数的冯军医回来了。
我向她敬了个礼,起身步行走到山脚下,环顾四周,确定方位后,站到了那张最后的合影位置处。
从这里向山上望去,曾经延山次第而建的辉煌大庙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更有一道深深的裂隙横过山梁,仿佛天神一刀把整座大山砍成了两半。
裂隙前片瓦不存。
按照传说,当日地动,大山开裂,只一瞬间就吞没了半个格色寺。
第二天,剩余的半座寺院突发离奇大火,不仅把格色寺其他部分全都烧毁,更烧死了数十个栈恋不去的僧众。
这场大火之后,幸存的僧众尽都逃下山,再也不敢回去了。
格色的废墟就这么变成了无人敢入的禁地,日复一日,变得荒芜残败,成了鼠虫的乐园。
格色寺的山脚下原本住了很多人,都是寺院的农奴,大火之后全都跑掉了,破烂的棚子几十年下来早就烂得干干净净。
现在格色寺周边方圆近十里内已经没有人居住。
因为人人都畏惧这个罪业之地。
但在上山的路口旁,有一处那迎风飞舞的经幡,却以一种倔强的姿态,成为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生机。
那是一座巨大的经幡阵,中央立着一根粗壮的木杆,早已被风雨侵蚀成了灰黑色,上面深深的刻痕几乎被磨平,却依然稳稳地立着。
无数条牛毛绳从杆顶辐射开来,紧绷着连接到四周的石堆上,形成一张巨大的、笼罩着路口的伞状网络。
绳子上系满了层层叠叠的经幡。最底下的那些,几乎已经褪成了白色,布料被晒得发脆,边缘破碎如絮,上面印制的经文和宝马图案模糊难辨,仿佛岁月的幽灵。
然而,在这些古老的经幡之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较新的幡布——颜色尚显鲜亮的蓝、白、红、绿、黄,按照严格的秩序排列着,象征着天、云、火、水、土。最新的一批,色泽几乎还是艳丽的,崭新的布匹在风中猎猎作响。
幡杆之下,堆积着小小的玛尼堆,石块上刻着六字真言。旁边,有焚烧柏枝煨桑留下的灰烬,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香气。
一些风干的糌粑团子,作为供奉,被小心地放在干净的石片上。还有无数彩色的风马纸片,从祭撒者手中飞出后,被雨水和时光钉在了石缝与泥土里,层层叠叠,融为大地的一部分。
一个老阿嬷沿着经幡阵缓缓绕行,手中的经筒缓慢地摇晃着。
她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但每一步都走得认真而沉稳。
我走到经幡阵前,招呼道:“阿嬷,山上就是格色寺吗?”
老阿嬷抬起头看向我,神情有些疑惑,答道:“没有格色寺了,神明降下了天罚,毁灭了那个罪业之地。”
我抬头看向格色寺的废墟道:“格色寺毁了啊,挺好,那样的地方本就不应该存在。不过既然罪业已经被天罚摧毁,为什么不在那里再重建一个真正修行的寺庙呢?”
老阿嬷的神情更疑惑了。
她停下绕圈,慢慢向我走过来,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道:“那可是被神明天谴过的地方,谁还敢在那里重新建庙?你,你是……”
她突然激动起来,颤抖着手指着我,道:“你是冯军医!”
我微微一笑,道:“这么多年了,阿嬷你还好吗?”
老阿嬷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连连点头说:“我好,好着呢。冯军医,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不,不对,他们说你死了,死在了格色寺里。”
“是啊,不过我现在又回来了。”
我向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踏上山路,向着前方的格色寺进发。
老阿嬷急忙叫道:“冯军医,那里不能去,那里有魔鬼,危险啊……”
我回头向她一笑,道:“我回来,就是为了驱逐那里的魔鬼,让这座寺庙回归它应有的纯净。阿嬷,你听说了吗?大胜法王的转生之灵将要重返格色寺?”
老阿嬷说:“听说了,好些人都在传这个,可他怎么有脸回来,他怎么敢回来!”
我说:“我也听说了,所以我来这里等他。阿嬷,请告诉每一个人,我在这里等着大胜法王的转生之灵到来!”
老阿嬷着急地说:“可他害死了你,要是这次还要害你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正了正头上帽子,大踏步沿着曲折陡峭山路前行,越过那道山间裂隙,步入格色寺的废墟。
这里已经没有一座完整的房舍。
碎裂的墙壁上还可以看到壁画,虽然已经褪了色,却模糊不了其精美。
大殿的废墟上,一座满是黑灰的毗卢遮那佛像斜斜倾倒,整体倒是完整。
我用了小半天的时间把佛像扶起来,让他端端正正坐回到原位,然后退到远处,仔细观察了片刻,总觉得哪里差了点什么。
但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衣服不对。
接下来的戏,不适合穿这身衣服来演。
我把旧军装脱下来,换上了在县城里买的袍子,佩带好一应饰品。
雪白的泛着清冷月光的宽大长袍,襟口和袖口泛着天空般的湛蓝,边缘滚镶着云雾状的银线,肩头另配一条七彩披肩,腰间束上一条由水晶珠串和蓝宝石编织的腰带,项链、耳坠都由冰晶、绿松石和珍珠制成,每一颗都闪烁着冷冽而纯净的光芒。
当然这些宝石水晶都是县城工艺品店的假货。
不过只是演一场戏,假货也足够了。
江湖障眼,除非要开通天局,不然的话都用假货。
这一身打扮是严格按照藏地传说中雪山女神的衣着装配的。
换好衣服,再站到佛像前,就觉得自在多了。
可还是有种差了些什么的感觉。
我盘膝坐到佛像前的空地上,闭上眼睛,认真地思考差在哪里。
这一想,就是一整夜。
黎明时分,忽有清香扑鼻。
我睁眼一看,不由笑了起来。
“你也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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