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深处的 “跃进号” 庞大船体,正破开灰蒙蒙的海面前行,船首激起的浪花泛着浑浊的白。
驾驶室内,空气却像被浆糊粘住,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船长老刘因连续值班十余个小时,早在一小时前就去相邻的海图室躺椅上休息,临走前只丢下句 “按新航线跑,实在拿不准就叫我”,却没料到这 “拿不准” 的时刻来得这么快。
主持驾驶的重任,落在了年轻的大副老陈和年长的二副老周肩上。
主持大局的陈大副,三十出头,是船上少数正经科班出身的年轻人。此刻陈大副紧盯着面前那台崭新的导航雷达屏幕,眉头紧锁。
屏幕上,代表本船航向的亮线,与预设的航线存在着明显的角度偏差。他转头问身旁专职负责雷达的操作员:“小张,你看这航迹,是不是偏得有点多?感觉越来越向左了。”
雷达操作员小张是位刚从院校毕业的技术兵,理论考核优秀,但实际操作经验尚浅。
他凑近屏幕看了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陈大副,是……是有点偏差。不过,新雷达的显示模式和算法可能跟老式的不太一样,海况也会有影响……也许……是正常的?”
小张手指在屏幕上慌乱的点了几下,刚碰到一旁的旋钮,那手指就跟被火烫了一样赶紧缩了回去。
“大副,我…… 我也说不准,新雷达的杂波抑制没调明白,左边光点可能是航标,也可能是…… 云层干扰?航线确实有点偏,但误差好像在允许范围里……”
云层干扰?
好家伙,你这一句话就让我这艘船在天空飘着了是不?
大副斜着眼看了小张一眼,心下嘀咕:知道你是第十四航空学校出来的,飞天的被派来跑船心里不爽,但这也太扯了点……
“允许范围?” 大副指着海图上用红笔圈出的 “苏岩礁危险区”,“再偏就扎暗礁里了!”
他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二副老周,“周哥,你经验老,过来看看?”
二副老周今年五十有二,履历上 “三十年航海经验” 的字样格外显眼,却没人知道他已离船十年,这十年里,航海设备早从六分仪换成了雷达、电台,整个驾驶室,他最熟悉的,估计就是那个锃光瓦亮的车钟了。
老周凑到雷达屏幕前,眯着老花眼盯了半天,光点在他眼里跟乱蹦的萤火虫似的,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新玩意太复杂,我看不懂。” 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掏出黄铜六分仪,“我出去用六分仪测测方位,总比在这儿瞎猜强。”
老周揣着六分仪走出驾驶室,甲板上的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
他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驾驶室内传来大副高声下达了指令:“不行!不能这么走了!传令机舱,减速!先把速度降下来!”
随后,车钟清脆地响了三遍。
老周在门口顿了顿脚,没有回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心里嘀咕道:“嘿,你小子这就直接下令了?船长可就在里头睡着呢……
罢了,反正命令是你下的,出了事也是你担着。我老周一个月就领这百十来块的薪水,操那么多心凭什么啊!”
各位看到这儿或许会疑惑,为何老周会作此想?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在船长并未明确授权处置此类紧急情况的前提下,大副未经请示便擅自下令改变航行状态,这在严格的航海规程中,已属“越权”行为。
老周作为老资格,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程序问题,也本能地选择了规避责任。
按《海船船员值班规则》,船长是船舶最高指挥,哪怕在休息,涉及减速、改航向这类重大操作,也得先请示船长,大副只能负责日常值班和设备检查,没权力擅自更改航速。
可这 “跃进号” 的船员本就是临时拼凑的:船长老刘以前是跑洋行的船,资历深却有点摆架子,总觉得 “年轻人毛躁”。
大副小陈急于证明自己,却没吃透 “权限边界”;二副老周则抱着 “拿多少钱干多少活” 的心思,十年没摸船,早没了当年的责任心 。
三人间本就拧巴的关系,这下更添了层隔阂。
“一个月百十来块的薪水,操船长的心,小陈这是图啥?” 老周心里嘀咕着,揣着六分仪往甲板观测台走。
海风裹着咸腥味扑在脸上,他刚要爬上梯子,就看见老话务员老李靠在栏杆上,手里还攥着本皱巴巴的通讯手册,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海平面发呆。
“老哥,看景呢?”老周递过去一支烟。
老话务员接过烟,叹了口气:“唉,有啥好看的,乌蒙蒙的。心里堵得慌呗。”
老周划着火柴给两人点上烟,浑浊的眼珠在烟雾中转了转,看似随意地低声问:“说的是啊……老哥,咱都是海面上的老人了。想当初……诶……
你现在这岗位,一个月能拿多少?”
“还能多少?按级别来呗,加上出海补助,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二三十块。”老话务员吐了口烟圈,语气带着不满,“比在岸上是强点,但也攒不下几个子儿,这趟跑完,都不知道下次任务在哪儿。”
二副老周点了点头:“是啊,谁知道后面又怎么审核,一个不好,就跟前面几位一样落得个下船的下场。
本来这趟线算是挺好的线了,随手带点东西回去,一倒手,能赚不少……”
“可就按这么个趋势,我看也没人敢捣腾东西了。切!带东西不应该是我们的福利嘛……”
二副老周的眼睛瞥向老话务员,谁料话务员转过身:“你说的啥,我没听见,还好这就我们两个老邦子,你这思想……”
“鸟的思想,会藏就行!”
老周听了,抖了抖烟灰,走到话务员身边:“我前阵子可听人说了,小本子那边的海员,跑一趟远洋,挣的是美子!换算成咱们的钱,这个数起步!”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怕是得上千块!”
话务员原本疲惫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道光,他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多……多少?二副,您这话当真?真有那么高?”
老周看着对方心动的样子,心里那点郁气仿佛找到了出口,把六分仪揣进兜里,就开始添油加醋的说起“小本子海员的好日子”。
呵,得了吧二位!就凭你们现在这水平:一个连新式雷达都玩不转,一个守着保密室却连数字电台开关在哪儿都未必摸得清……
还琢磨着去小本子那儿赚大钱?人家船东要的是能熟练操作全球通联设备、懂英文、会看现代海图导航系统的船员!
你们这套老经验,搁在自家船上还能凭资历混一混,出了国门,谁认得?谁敢要你们啊!
呸!
两人都没注意到,头顶厚厚的云层里,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缓缓下降,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那是赶来的 “空警一号”,正冲破云层,朝着 “跃进号” 的方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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