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所谓的“百度堂”,张经纬立刻感受到一种与外面人坊、地坊入口截然不同的氛围。这里不像个喧闹的交易场所,反而更像一个静谧的书斋或是药庐。堂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盏造型古拙的油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却又无法忽视的奇异药香,夹杂着陈年书卷和某种檀香的气息。四壁皆是高及屋顶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卷轴和线装书,一些角落还摆放着形态各异的药材标本和古怪的器皿。
张经纬微微蹙眉,放缓了脚步,低声对紧随其后的钱明说道:“钱明,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地方……这氛围,总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心里不太踏实。”
钱明立刻警惕地扫视四周,手不自觉地向袖内缩了缩,那里藏着他改良过的袖箭,低声道:“少爷放宽心,我带了家伙,是大海最新捣鼓出来的,机括强劲,能瞬发三矢,近距离威力不小。”
张经纬摇了摇头,鼻翼微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不是这个。你没注意到吗?这药味……很特别,不像是寻常药材,倒像是……大食酒……” 这味道让他想起了高阳轰动全国的“五石散大案”以及那些可怜的活死人。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内堂传来:“让公子久等了!”
话音未落,一个脸上戴着狰狞恶鬼面具、身形高瘦、披着暗红色长袍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一排书架后转出。他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锐利地落在张经纬身上。
张经纬稳住心神,迎着对方的目光,平静地问道:“阁下便是这百度堂的堂主?”
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公子好眼力。不过,既然公子气度不凡,能直抵我这地坊核心,我也不想隐瞒。我并非区区一堂之主,而是这整个地坊的坊主!掌管此地所有消息脉络,上至宫闱秘闻,下至江湖轶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公子不惜耗费巨资,辗转至此,所欲寻者,究竟是何物?”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信息的绝对自信。
张经纬心中微凛,知道正主来了,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坊主快人快语。我确实要寻一种药,一种名为‘麒麟血’的药。”
“麒麟血?!” 地坊主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尽管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的惊讶。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公子可知,那东西……乃是传说中的神物,缥缈难寻。据说连当今皇家内库,都未必拥有实物记载。公子所求,怕是难如登天啊。”
张经纬神色不变,语气却异常坚定:“我自然知道此物难寻。正因其难寻,我才不惜代价找到这里。越难寻,代价越高,这个道理我懂。我不需要你提供实物,我只需要一个确切的消息,一个指向明确、可供追查的线索。找物之事,我自会想办法。”
地坊主隔着面具,似乎在仔细审视着张经纬,衡量着他的决心和财力。良久,他伸出一根手指,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这个消息,非同小可,牵扯甚广。我要价……一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让身后的钱明眼皮猛地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张经纬却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盖有大型钱庄印鉴的银票,轻轻放在旁边的紫檀木桌上,语气平淡:“这是通宝钱庄见票即兑的银票,面额两万两。消息若值,多余的部分,不必找了。”
地坊主看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银票,并未立刻去拿,反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公子果然豪气。不过,在收钱之前,有些‘故事’,公子不妨先听听。”
他踱步到窗边,这鬼市虽然是地下,却巧妙地设置了类似窗户的透气孔,引入微弱天光,
他语调不快,慢慢回忆的说道:“麒麟血,据传是前朝太医世家独孤氏,倾尽全族心血,耗费数代光阴,试图窥探生死奥秘而炼制的秘药。其方诡秘,其材难寻。成品据说悉数进贡给了当时的张姓皇族,以求恩宠。然而,民间另有秘闻,独孤氏为防万一,将秘方副本,传给了他的姻亲之家——屈氏。后来屈氏一族从淮南蒋州迁徙至耀州,不知何故,这门制药的传承,便似乎……断了代!”
张经纬眉头紧锁:“这么说,按照这个故事,麒麟血和它的秘方,都已经失传了?根本就没有下落?”
地坊主转过身,面具下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狡黠:“非也,非也。故事还有后续。屈家有一支旁系血脉,为了避祸或其他缘由,改了姓氏,以‘孙’为姓。而这一支,便是后来名动天下的‘药王孙’那一脉!”
张经纬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当代‘药王孙’,他知道麒麟血的秘方?甚至可能已经炼制出来了?”
地坊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准确的来说,根据我们得到的零星信息推断,‘药王孙’确实根据祖传的残缺秘方,尝试并成功仿制出了效果相近的‘麒麟血’。只可惜,他当年因制药之事,似乎触及了某些禁忌,或是卷入风波,触怒了天颜,最终被朝廷问罪,发配去了瘴疠之地的南疆。至今……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张经纬听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悦:“坊主,我花一万两,不是来听一个虎头蛇尾、结局渺茫的故事的。这也能算是消息?”
地坊主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不慌不忙地走到桌边,手指轻轻敲击着那张两万两的银票,终于说出了核心信息:
“方才所言,自然是‘故事’,算是附赠,让公子知晓此物的来历波折。而真正的消息,价值万两的消息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张经纬和凑近的钱明能听清,“‘药王孙’当年仿制成功的三枚‘麒麟血’,其中一枚,就在不久前,被河东的晋王殿下,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花费了难以想象的高价,买走了!”
“呼——!” 张经纬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稳住激荡的心绪,对地坊主拱了拱手:“可以了。这个消息,我很满意。多谢地坊主亲自接待并告知。”
地坊主看着张经纬瞬间恢复平静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并未去拿那张银票,反而说道:“这钱……我就不收了。”
张经纬和钱明都是一愣。
地坊主继续道:“看得出来,公子并非池中之物,财力、魄力皆是不凡。这一万两,就当是我地坊主结交公子的一份诚意。不知公子可否赏光,移步天坊,我与天、人两位坊主,设宴款待,与公子把酒言欢,深入结交一番?”
张经纬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果断拒绝,语气客气却不容置疑:“坊主好意,心领了。只是行程仓促,不便久留。这宴席,就不必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旁边书架上一本封面古朴、甚至有些残破,书名却让他心中一动的书籍,说道:“至于这钱,既然已拿出,断无收回之理。坊主若不收,那我便从你这书架上,取走一本书,权当抵价吧。”
说着,他也不等地坊主同意,径直走到书架前,精准地抽出了那本他看中的书,随手揣入怀中。
地坊主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声低笑,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公子的眼力……可真是够毒的。那可是……禁书啊。外面若是被人发现私藏,可是要掉脑袋的。”
张经纬拍了拍怀中的书,淡然一笑:“如果这书在外面随便就能买得到,我还会花两万两,在你这鬼市里‘买’吗?”
地坊主闻言,不由得抚掌赞叹:“哈哈,好!为一本‘无用’之书,豪掷两万两,眼都不眨一下。如此气魄,如此……不凡!看来我今日,确实是结交了一位妙人。”
张经纬不再多言,拱手道:“劳烦坊主找个引路人,把我们带出去吧。这鬼市虽好,待久了却也气闷。”
地坊主摆了摆手:“何须引路?出去简单。回到人坊的棺材铺区域,随便找一口看起来顺眼、无人看管的空棺材,躺进去,合上盖子。自然会有人将你们安然送回原地。”
从百度堂出来,重新走在相对明亮一些的地坊通道里,钱明终于忍不住低声埋怨起来,脸上满是肉疼的神色:“唉!少爷,这钱花的……也忒冤了点儿!就几句话,两万两银子就没了!还换了本破书……”
张经纬目光深邃,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低声道:“不冤。至少我们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晋王手里真就有一枚现成的麒麟血!”
钱明还是不解:“可是……刚刚那人明明都说不要钱了,白送消息,您干嘛还非要给钱,甚至多给一万两?这不是……这不是傻吗?”
张经纬停下脚步,瞪了钱明一眼,语气严肃地教训道:“你懂个屁!这世上,免费的,往往才是最贵的!听昭宣说鬼市很讲究买卖,若是我不收钱,必将万劫不复。若真去了那天坊可能被拖入更深的泥潭。如今银货两讫,互不相欠,我们得到的是一条干净的线索,少了许多后续的麻烦和隐患。这叫快刀斩乱麻,明白吗?”
钱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里还是骂着自家少爷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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