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记者发布会在陆离做完陈述和回答几个问题后就走了由公关部来跟媒体解释其他情况，新闻就切出去了，用天气预报作为暂时过渡，“接下来播报桦城最近三天的天气预报，多雨寒冷，市民出行注意保暖…”
背对着他们的人才从投影大屏上转移视线到走过来的陆离身上，“陆副局，久仰大名了。”
陆离说：“殷教授太客气了，这话应该让晚辈来说才对。”
眼前的人年近六十，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了，就算是带着笑意，神情还是十分严肃，连带着岁月雕刻在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严肃的，眼神如鹰般锐利，索菲只对视一眼就觉得直冒冷汗，自己的皮肉都被剐下了一层。
殷杰不动声色地打量陆离，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会面，他还曾在课上赞扬过陆离拼命三郎冷面阎王的手段。
法律本质就是冷冰冰的铁，如果浸入欲望的火焰中就会变成烙铁，伤人伤己，掌握法律的人自控力要超过普通人，有着陆子鸣那样的背景，还能保持着自己从警的初心，跟他师傅张局有很大的关系。
从警多年无论是什么样刑事案件上留人情却不枉法，从电视新闻中，各个教过的或是正在教的学生口中，听到陆离的事迹时，他觉得很可惜，为什么陆离不是他的学生，不从事法律呢，他一定会是自己最出色的学生。
眼前的人在非常明显的审视自己，陆离毫不介意，低声说：“索菲，你先出去等我吧。”
索菲这次没有反对，硬撑着淡定地点点头，“那，那我在外面等你。”不敢再往殷杰那边看一眼低着脑袋跑了，肩膀还撞到了墙角，痛都不敢叫出声来，直到跑出两人的视线范围才敢揉自己撞疼的肩膀。
视线从跑掉的女孩子身上收回来，“陆副局新婚也不办酒席，我想结识你的机会都没有啊。”
陆离走到殷杰旁边，“还是殷教授想得周全，我都没想到酒席这个事，连戒指都是池震问我要的，稍晚一些我会跟池震商量这件事，如果办的话一定邀请您来。”
殷杰笑了笑：“你跟我听说的不同，陆离，桦城刑侦局的煞星，冷漠无情，连场面话都不会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很好奇是什么改变了你？”
陆离看了他一眼问：“是有人向殷教授告状了吗？”锐利审视的眼神不输殷杰，“我自问做事公平公正，殷教授说的得罪是指什么？”
很明显的套话，殷杰拿过遥控器重新播放刚才的视频，他特意把陆离上台发言的那一段给截了下来反复播放，语气比起刚才要强硬许多。
“我的很多个学生明里暗里都在向我抱怨，桦城最近的治安不太好，枪击，命案，绑架，弃尸，每一件事刑侦局似乎处理得很困难啊，到现在为止不但没解决反而事情还越来越棘手了，因为刑侦局处理不得当以及解决不及时导致其他的兄弟部门做事也很难办，都说是梁局陆副局这卡了很多的环节啊。”
虽说梁雪初是刑侦局的局长，可他放权给陆离的范围超过了副局长的决策权，殷杰这话实际上是在指责陆离了。
陆离理所当然地说：“他们怎么不来找我说，跟案件无关的人和事，查过之后我肯定是会给他们放行的，大家都是为了做事，没必要互相为难，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倒是他们，难道不知道殷教授虽然退休了但目前是返聘回学校教书，还要到各个高校开讲座，而且家里的女儿也准备要结婚了，您自己的事情这么多，他们怎么还跟回家告状的小孩子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扰殷教授您呢。”
两三句话就透露了刑侦局已经查过殷杰一家人的事情了，陆离是故意说的，殷杰也完全不怕，“孩子们嘛，在外面是大人，在家里跟家人撒撒娇也是正常的，我记得陆副局也有一个快六岁的小女儿吧，女儿撒娇起来做父亲的都会无条件答应的。”
陆离偏头藏住眼神中的冷厉，“您的女儿殷菲菲要跟黄瑞结婚是撒娇了您才同意了吗？我听池震说，黄瑞跟殷菲菲从小认识，凭您的眼力和人脉应该知道黄瑞并不是真心想跟她结婚，同样作为父亲，我觉得不应该答应才对。”
殷杰笑笑道：“你还年轻，跟孩子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多，早些年忙着工作对孩子们的关注照看不够，我能教出多少优秀的学生，对我就像父亲一样，撒娇抱怨，可自己的孩子却跟我不亲啊，我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顺着他们让他们开心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有些事情只要孩子们健康开心就好，大人的一味阻止只会加深隔阂。”
陆离点点头说：“确实，什么年纪做什么样的事情，或许我在殷教授这个年纪时能够有能力和见识帮着孩子解决阻碍哄孩子开心了。”
殷杰示意陆离坐下，“我也是看着黄瑞长大的，这孩子不错，就冲他对他初恋女友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足以证明他的专情，即使现在他不爱我女儿也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久了，没准会爱上菲菲，菲菲也得偿所愿。”
“如果黄瑞只是在利用她呢？”陆离猝不及防丢出这个问题，“如果黄瑞最终还是伤害了她呢，作为父亲，您会怎么做？”
殷杰反问他：“你也是父亲，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陆离冷淡地回道：“杀了他。”还附送殷杰一个冷酷的眼神。
殷杰表情一僵，空气凝重两秒后在要说话时，陆离微微一笑，“开玩笑，身为公职人员怎么知法犯法呢，更何况我算是身居高位，等我活到您这个岁数，做到您这个位置，可能比您顾虑得更多。”
殷杰朗声笑出声来，“你的胆识比你师傅大多了，运气比你师傅好，高升是迟早的事。”
提到张局，陆离收起淡淡笑容：“运气也可以说是命，一个人的命好不好，看的是未来不是现在，等我能活到超过我师傅的岁数再说运气好也不迟。”
殷杰愧疚地说：“说起来，我也算是张成海的故交了，但他被谋害，我却帮不上什么忙，抱歉。”
陆离面无表情，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师傅是因为手段不够狠才给了他们机会动手，您不用自责。”话锋一转，“多谢您还记挂我师傅，只是我觉得很奇怪，我跟师傅快十年，他从未主动提起过您这位故交，恕我冒昧，两位是否有什么过节？”
殷杰很快就回答道：“没有过节，同一所中学同一个班，只是在选大学时选了不同的路交集自然就少了。”
陆离说：“殊途也不同归…见过您之后，我好像能理解师傅为什么会经常说这句话了。”
殷杰反问：“这么说在此之前你有别的看法？”
陆离说：“按照流程，我们身为警察抓捕嫌疑人，收集完整的证据链交由法庭审判，说民众信任警察不如说民众更信任的是法律，法律是一切公共权利的基础，跟所有职业分割不开。”他看向殷杰，“而我师傅说的不是职业，是人。”
被陆离狠厉的眼神盯着，殷杰没有一点畏缩“你的胆识确实强过你师傅不少，但是有勇无谋恐怕会落得跟你师傅一样的下场，你师傅孤家寡人的没什么牵挂，你不一样。”
陆离马上接话，“真是太巧了，董令其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陆离说的话突然针锋相对字字诛心，殷杰看着陆离的眼神反而越发欣赏，“你的能力胆识运气超过你师傅太多，你师傅的弱点是不够狠，你的弱点是太重情，相比之下你的弱点是非常致命的。”他看着陆离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如果你是我的学生就好了，我不会让你处于这么为难的位置上。”
陆离摇摇头说：“不不，您说反了，我师傅才是太重情，而我是不够狠，如果我是您的学生，可能就够狠了吧，池震常说，法律无情，您觉得呢？”
殷杰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看来是我先入为主了，陆离也有人情味了，池震影响你了吗？”他转过头，正好投影大屏上重新播放了那段视频，新闻主持人对陆离前段时间在刑侦局开的记者公示会上的发言侃侃而谈。
陆离实话实说：“他确实跟我提过殷家的人不好对付，不要太硬着来。”眼前的影像中新闻记者在提到陆离时会说到他的履职经历，提到董令其因为买凶杀人从而牵扯出贪污案件，他歪着脑袋看殷杰，“有件事情我一直想确认清楚。董令其是您的人吗？我师傅的死跟您有关吗？”
殷杰微微眯起眼睛，陆离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撑不住了，“梁局查清了是董令其找人杀了我师傅，是因为我师傅查到了董令其灭口线人的事，那些线人手里的资料似乎跟您有关，我不得不怀疑到您身上。”
殷杰刚才僵住的表情又放松下来了，颇有得意地说：“陆副局长如果真有资料的话，今天就该是你请我不是我请你了。”
这话已经算是承认了张局的死跟他有关系，殷杰也不怕让他知道，心思一转，“你师傅有跟你提过我吗？”
“完全没有。”
殷杰听出陆离声音中的冷硬，再瞥了一眼陆离，陆离没坐下只是站在桌子旁边抱着肩膀恶狠狠地盯着屏幕，他腮边的肌肉在动，应该是在磨牙了，眼底的煞气渐浓，殷杰适时提起旧事，“我听说你跟池震认识是在法庭上，真巧，我最后一次看见你师傅也是在法庭上。”
陆离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殷杰感觉到陆离身上的煞气没那么浓厚了才继续说：“五六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是董令其出庭，作证的是他的线人，那天也是我带的一个学生第一次出庭替原告辩护，张成海...也就是你师傅坐在被告方席位上，当时没能跟他说上话。”
相当于是废话，陆离脸色又不好了。
“但是离场时我听到董令其和他说话，提到了你。”殷杰像是逗小孩般，这颗糖就在嘴边想给又不给，“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你师傅当时就有想着保你上副局长的想法了，董令其资历比你深，人脉比你广，破案的能力也不比你差，而且他很会官场上的那一套，如果当时你这个楞头小子真当了副局长，你觉得他会服吗？”
他一说，陆离就想起了当年张局是有提过一嘴，倒是忘了自己是怎么答的了，“董令其只是怕我们师徒都踩在他头上，他不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了，我们师徒有一个人必须得死，如果那天不是一诺受伤了师傅替我去押人，可能死的人应该是我了。”
殷杰说疑惑地问：“可是我在法院工作的老朋友说是因为张局知道了董令其害死线人的事情才要害他的...”
陆离冷笑一声，“那些资料是我找到的，因为觉得很奇怪所以才去问师傅的，只是那些资料被烧了，如果不是池震去档案室随口问了我一句档案室被烧过的事，我还想不起来那些奇怪的资料是我找到的，现在还能想起来一点，更有趣的是，孙局，也就是被撤职的孙其，他被炸的那个保险箱里的一些资料跟我当时查到的资料很像，但是他那份查到的更加详细。”
殷杰平淡地问：“有多详细？”
陆离有问必答，“详细到人名，地址，时间，以及警方内部的案件档案号。”他看向殷杰，“您做了几十年的律师应该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样的流程。”
殷杰点点头说：“接下来就该上访，录口供，采集证据，整合证据链，抓人。”
陆离眼神冰冷说：“可是人都死了。全都在黄启允死后不久，那几个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了，幸好，科技发展得很快，梁局在翻看非常多的监控后看到了出现在这些人死亡现场的两个人，不久前才查到他们的下落，如果您没别的想说的，我还有公务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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