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凡那几乎是“滚”出去的背影，一直紧绷着脸的幽若，终于忍不住皱起了她那好看的眉头。
她转过头，看向秦泽，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解和不满。
“大人。”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切。
“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十万火急，剿灭森罗廷余孽更是关乎南疆安稳的头等大事，我们一路上为了赶路，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所以，属下认为，还是……”
没等幽若的话说完，秦泽便轻轻抬起了手，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打断了她后续的话语。
幽若立刻闭上了嘴，但眼神中的疑惑却更浓了。
秦泽面色平静的看向她。
“你觉得，我秦泽是在乎这一顿接风宴的人吗？”
话音落地，幽若猛地一愣。
是啊。
从京城一路南下，风餐露宿，哪一次看到这位大人有过半句怨言？
为了赶路，他甚至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研究地图和情报。
这样一个对任务执着到近乎偏执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顿饭而耽误正事？
幽若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那大人你还……”
面对幽若的不解，秦泽终于放下了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幽若的眼睛，缓缓开口。
“幽若，你要记住。”
“虽然在黑龙卫的体系里，你我的地位都在那个王凡之上。”
“但这里，与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同！”
秦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黑曜石桌面。
“这里是南疆。”
“天高皇帝远！”
“王凡这种人，能在这里坐稳卫镇抚使的位子这么多年，把南疆分处经营得跟铁桶一样，你以为他靠的是那一身肥肉吗？”
“他的心眼，恐怕比他身上的肥肉还要多！”
“这种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
秦泽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钉子，钉进了幽若的心里。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更何况，我们这次来，不是来跟他斗法的，是来办事的。”
“想要顺利地完成任务，跟他打点好关系，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办事，不是什么坏事。”
秦泽耐心地解释道，像是在教导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听到秦泽的这番话，幽若的眉头虽然舒展了一些，但眼中的执拗却并未完全消散。
她依旧有自己的坚持。
“可是大人，此次任务乃是陛下亲自下达的密令，关乎国本！”
“他王凡身为黑龙卫，难道还敢阳奉阴违，从中阻挠不成？”
在她看来，皇命大如天，任何黑龙卫在陛下的命令面前，都应该无条件服从！
看着依旧有些想不通的幽若，秦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对她天真的无奈，和几分洞悉人性的深邃。
“阻挠？”
秦泽轻轻摇了摇头。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明着阻挠。”
“但是……”
秦泽的话锋一转，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起来。
“尽不尽力，和尽多少力，那可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到时候，我们让他派人去东边清剿，他给你派去一百个老弱病残。”
“我们让他去西边探路，他拖上三天三夜才给你消息。”
“我们问他要情报，他给你的全是些无关痛痒的陈年旧事。”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可以说南疆分处人手不足，也可以说敌人狡猾奸诈，他甚至可以表现得比你我还尽心尽力！”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任务的进度会被无限期地拖延，最终彻底失败！”
“到那个时候，你觉得，陛下是会治你我一个办事不力之罪，还是会去责罚一个‘已经鞠躬尽瘁’的南疆卫镇抚使呢？”
秦泽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幽若的心头！
她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终于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名为“震惊”的神色。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秦泽所描述的每一个场景，都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是啊。
任务失败，远在京城的陛下，看到的只会是结果。
而他们，秦泽和幽若，作为这次任务的直接负责人，无疑将要承担最主要的罪责！
至于王凡？
他只需要一份声情并茂的奏折，诉说自己是如何殚精竭虑、奋不顾身地协助两位大人，最后却依旧功亏一篑的“苦劳”，就足以置身事外！
这一刻，幽若才终于明白。
原来从踏入这南疆分处开始，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就已经打响了！
而她，却还天真地以为，单凭身份和命令，就能让一切都水到渠成。
她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淡然，仿佛早已将一切都算计在心的年轻男子，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由衷的敬畏。
这位副指挥使大人，他的智慧，远比他的武力，更加可怕！
幽若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一直以为，黑龙卫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所到之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切魑魅魍魉都该闻风丧胆，退避三舍。
可直到今天，直到秦泽用那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气，为她剖析这南疆分处背后盘根错节的人心时，她才悚然惊觉。
原来，刀，也会被柔软的蛛网缠住。
原来，最难对付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那些张牙舞爪的凶徒，而是藏在笑脸面具之下的“自己人”。
她看着秦泽，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番振聋发聩的言论，对他而言，不过是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常识。
这种云淡风轻，才最是令人心惊胆战！
见幽若沉默不语，眼神中的执拗与冰冷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秦泽知道，这颗聪明的“钉子”，已经被他敲醒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哪怕是等级森严，规矩如山的黑龙卫，也不例外。”
秦泽的目光越过幽若，投向那空旷大厅的门口，眼神悠远。
“你很聪明，实力也很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但很多时候，光靠拳头是不够的。”
“我们，要靠这里。”
说着，秦泽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那个动作，轻描淡写。
但落在幽若的眼中，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她知道，秦泽说得没错。
每一个字，都说到了点子上。
以她的实力和身份，想要强压王凡一头，易如反掌。
可然后呢？
王凡若是阳奉阴违，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那最后吃大亏的，定然是他们！
在南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们就像是睁眼瞎，而王凡，就是他们唯一的眼睛。
这只眼睛如果想让他们看不见，那他们就什么也别想看见！
想通了这一层，幽若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多么可笑！
若是此次任务由她主导，恐怕现在已经一脚踩进了王凡挖好的坑里，还浑然不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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