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陌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分辨过的悸动，在傲慢外壳的缝隙中，悄然探出了头。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那紧握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挚友对祁起的感情是如此深沉和纯粹，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甚至本能地感到一丝抗拒的炽热情感。
就在姬紫深心绪如麻，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千叶”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些许促狭和关切的笑意，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说起来，紫深，”“千叶”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几分八卦的意味，“前几日我遇见你二叔了。”
姬紫深眉头下意识地一蹙。
他那位二叔姬穰，性情憨直，修为虽高，但在心思缜密、毒舌刻薄的姬紫深面前，常常显得有些笨拙和小心翼翼。
姬紫深对他虽有关心，但面上总是不假辞色，嫌他啰嗦。
姬穰也深知自己这侄儿兼族长的脾性，轻易不敢打扰。
“二叔？他找你做什么？” 姬紫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千叶”笑了笑，眼神却带着探究：“他呀，一副忧心忡忡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吞吞吐吐地告诉我，他去看你的‘魂灯’了。”
“魂灯？” 姬紫深一怔，随即有些不耐烦，“他没事去看那玩意儿干什么？我好得很。”
他对自己的魂灯并不上心，他们蛇族的魂灯和三界其他宗门的魂灯有区别，那是族中秘法制作的、寄托一缕本命魂息的器物，除了能反映主人的生命状态之外，还具备其他宗门魂灯所没有的特殊功能——即可以反应主人的某些心境，通常由亲近长辈或伴侣保管。
姬紫深作为族长，魂灯自然在他自己的密室里，但他几乎从未主动查看过。
“他说他看到……”
“千叶”故意拖长了语调，观察着姬紫深的表情，“你的魂灯，灯托上的那颗‘蕴魂白蛋’……破壳了。”
我眉头一皱：什么叫破壳了？
我取出那油灯——也就是千叶口中的魂灯仔细看着，白色小蛋的口依旧是破的，蛋里面的小蛇还在努力吐着火苗从蛋口里伸出头来。
不就是个三界差不多宗门都有的魂灯吗？难道还有特殊之处？——我一般都是将《无字天书》最小化的，毕竟看什么东西都是有注解也挺妨碍我的，所以我只有在面对特别要关心的物体时，才会点开来仔细看讲解。
三界魂灯虽然造型各异，但是功能差不多，不就是反应主人生存状态的吗？所以当初姬穰把这灯给我的时候，我压根没去看《无字天书》的记载，现在请千叶的意思是，有别的意思？
我正要点开脑海中无字天书看看详细注解，忽然姬紫深的话一下打断了我的思维。
“什么？！” 姬紫深猛地抬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近乎失态的震惊！那双漂亮的绿眸瞬间瞪大，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破壳？不可能！”
“千叶”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心中了然，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姬穰叔说，他看得清清楚楚。那颗蕴魂白蛋的蛋壳上，破了一个小洞，你那缕魂息所化的小蛇，正顶着小脑袋，在破洞处探头探脑呢！只是没有完全钻出来。他还说也是自己不够尽责，都没发现是什么时候破壳的，兴许有一段时间了。”
姬紫深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当然知道这“破壳探首”意味着什么！蛇族魂灯的特殊之处，他比谁都清楚！蕴魂白蛋破壳，小蛇探头、却不出壳——这分明是魂灯主人对某个人产生了明确的好感，但情感尚未明朗、心意未曾互通的状态！一旦情投意合，小蛇便会离巢盘绕；若开花结果，小蛇还会诞下新卵！
“他……他胡说！” 姬紫深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慌乱，“我……我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内心深处却因这突如其来的“证据”而掀起了惊涛骇浪！
魂灯不会说谎！
难道自己……
“千叶”看着好友那副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反应，心中疑虑更深，但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姬穰叔也是关心你。他说看这破洞状态持续，应该有段时间了，小蛇就是不出来，说明你这心思啊，悬着呢，不上不下的。他不敢直接问你，怕你嫌烦，又实在好奇是哪家的仙子能让我们眼高于顶的蛇族族长动了凡心，这才悄悄来问我，看你最近跟哪位姑娘走得近。”
姬紫深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耳朵尖都有些发烫。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试图掩饰内心的翻江倒海。
“千叶”开始煞有介事地帮他“排查”：“我想想啊……世家代表会里，桃夭一族的红家？她们族确实盛产美人，温柔妩媚。可我记得红邀钟情兰先生，你对她也不太殷勤，应该不是。”
“白颜洞的郦千方？那位可是个研究狂人，整天泡在实验室里，你拢共跟她说过的话怕是不超过十句吧？而且她也不是你的菜。”
“那是……其他世家的小姐？嘶，还是说你看上了枯木宗的柳霖仙子？或者说腾波海的方卿仙子？”“千叶”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姬紫深的表情。
姬紫深眉头越皱越紧，对这些名字毫无反应，只有不耐烦：“都不是！你别瞎猜了！我怎么可能喜欢她们！”
“都不是啊？”“千叶”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试探，“那……难道是……祁起？”
“祁起”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瞬间在姬紫深脑海中炸开！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祁起的形象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清晰浮现——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帝，是在流沙洞天虽然苦逼但乐观向上的样子，是在凌云宗做外门弟子时笨拙又狡黠的样子，是在面对远胜于自身实力的威胁是临危不乱的样子……甚至还有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女帝身份不符的、略带逗比的吐槽……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种混杂着慌乱、羞恼、抗拒以及一丝隐秘悸动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不可能！！！” 姬紫深几乎是失态地低吼出来，声音因过度激动而有些尖锐，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脸色由煞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被戳穿心事的巨大恐慌和强烈的否认！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女人？！她脾气又差！长得也就那样！整天不是打架就是批奏折！我怎么可能……我绝对不可能喜欢她！更不可能进她那什么见鬼的后宫！你休要胡说八道！”
他这一连串急促、激烈、近乎于咆哮的否认，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
“千叶”看着好友这从未有过的、近乎失态的反应，所有的猜测瞬间被证实！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震惊，随即化作深深的复杂和一丝无奈的叹息。
原来如此……难怪紫深刚才在听自己表白时，反应那么奇怪，难怪他对祁起的评价总是那么别扭刻薄……
原来，他也……
“紫深……”“千叶”的声音带着理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如果……如果你也……”
“没有如果！” 姬紫深粗暴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慌乱地避开“千叶”的目光，仿佛多待一秒就会被彻底看穿，“我警告你，千叶！不许再提！更不许在她面前胡说！否则……”
他的话没能说完。
就在姬紫深因极度抗拒和情感暴露的恐慌而心神剧烈震荡的瞬间，整个别院的景象——温暖的阳光、馥郁的花香、袅袅的茶烟、甚至对面“千叶”关切的脸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剧烈地扭曲、晃动起来！
一股冰冷、排斥、带着强烈审判意味的力量再次降临！
刺目的、纯粹的白光猛地爆发，瞬间吞噬了一切！
傲慢塔的第二层幻境，在姬紫深对自身情感的激烈否认和极度恐惧中，轰然破碎！他被那股力量强行拖拽，坠入了最后一个、也是最直面他内心矛盾核心的试炼场景！
而作为旁观者寄居在“千叶”意识中的我（祁起），也在那白光的冲击下，意识再次被剥离、抛飞，朝着姬紫深消失的方向追去。
脑中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这盏油灯可以帮助我找到姬紫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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