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睡了很久,又像是只闭眼了一瞬。当沉重的眼皮再次掀开时,一股混杂着尘土、马粪和淡淡花香的、属于繁华城市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
我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宽阔洁净的青石板路上。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前方那巍峨气派的府邸牢牢吸引。
朱红色的大门足有丈高,门环是狰狞的兽首,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怒目圆睁,威风凛凛。
高耸的院墙向两侧延伸,望不到头,墙内隐约可见飞檐斗拱,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金灿灿的光。门楣之上,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额高悬——“姬府”。
青州姬家。
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个用粗布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的包袱。
包袱不大,里面是我能拿出的、最“贵重”的礼物——一盒我亲手做的、冰水镇最有名的桂花糕。为了它,我卖掉了在冰水镇经营了三年、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小饭馆,又当掉了娘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支银簪子,才凑够了来青州的路费和买这些上等材料的钱。
包袱的布料粗糙,磨得我手心有些发疼。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细密补丁的青色布裙,又抬头望了望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朱红大门,一股难以言喻的忐忑和渺小感油然而生。
姬紫深。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在我心里,也随着我一路走来,不断被各种声音提起、描绘、甚至……妖魔化。
“听说了吗?姬家那位少爷,昨儿个又把城西绸缎庄王老板家的小姐给骂哭了!人家不过是送了匹上好的云锦想表达心意,结果姬少爷当着满街人的面,说那颜色俗不可耐,像抹布!啧啧,王家小姐羞得差点跳河!”
进城时,路边茶摊上两个妇人嗑着瓜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我耳朵里。
“这算什么?” 另一个妇人撇撇嘴,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上个月敖家小姐敖曼曼,那可是青州城数一数二的贵女了吧?亲自捧着从京城带来的、据说连宫里娘娘都喜欢的‘玉露团’点心去探望姬少爷。你猜怎么着?姬少爷连门都没让进!直接让丫鬟传话,说那点心甜得发腻,闻着就倒胃口,让敖小姐拿回去喂狗!哎哟,当时敖小姐那脸色哟……啧啧啧!”
“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说的就是这位姬家公子了!”一个路过的老书生摇头晃脑地感叹,“生得倒是倾国倾城,那又如何?心比天高,性子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谁家姑娘摊上这么个夫郎,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一路上,这样的议论不绝于耳。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着我原本就不甚牢固的信心。我的未婚夫,姬紫深,是青州城最耀眼也最棘手的明珠。
他美貌倾城,才华横溢,家世显赫,但也……骄横跋扈,刻薄无情,视世俗礼法如无物,连敖家那样的顶级贵女都入不了他的眼。
我低头,看着手中粗布包裹的点心盒。冰水镇的桂花糕,用的是本地最好的糯米和最香的干桂花,我天不亮就起来蒸米、捣粉、熬糖,每一道工序都倾注了心思,希望它能带着冰水镇的朴实和我的诚意。但此刻,在这姬府门前,在那些关于“玉露团喂狗”的传闻映衬下,这盒点心显得如此寒酸、可笑。
“他会喜欢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自己掐灭了。
怎么可能喜欢?在他眼里,这恐怕连喂狗的资格都没有。
心口闷闷的,有些发涩。
但很快,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又涌了上来。
怕什么?祁起!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他是世家公子,从小锦衣玉食,有些脾气也正常。我是他的未婚妻主,将来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包容他、引导他,是我的责任。他再骄纵,总归是个男子,心肠总不会真是铁打的吧?
我摸了摸包袱里那个小小的、硬硬的物件——那是娘亲留下的、唯一没被当掉的一个老银顶针。它提醒着我,我祁起不是一无是处。我有这双手!我能做出让冰水镇街坊邻居都赞不绝口的点心和家常菜!包子皮薄馅大,馄饨汤鲜味美,酱肉包子更是我的招牌!
对,我还有手艺!
想到这里,一丝微弱的希望和清晰的规划在心底燃起。
我暗暗盘算:只要……只要他肯跟我走。
等履行完婚约,我们就回冰水镇。
不用住姬府这么大的宅子,租个临街的小铺就好。我起早贪黑,先从馄饨摊子开始。我的手艺我知道,真材实料,味道好,分量足,不怕没生意。
冰水镇码头工人多,他们最爱实在的吃食。
我早就算过了,辛苦一年,攒下钱来就能盘个小铺面,开个像模像样的小饭馆!就叫……嗯,“祁记饭馆”?或者……“紫深小馆”?呸呸,想什么呢,他肯定不愿意用他名字……
脸微微有些发烫。
我赶紧甩开这些念头,专注到现实。
到时候,我掌勺,他……他那么好看,就坐在柜台收钱好了!或者,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学着招呼客人?虽然想象他那样骄傲的人对客人笑脸相迎有点困难……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我祁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吃苦,肯干!凭我的手艺,一定能让他过上好日子,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受那些世家规矩的束缚。
我们会有一个温暖的小家,也许……也许将来还会有几个可爱的孩子……
这个朴素的、充满烟火气的未来图景,像一道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我站在姬府门前的局促和寒意。忐忑依旧在,但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期待。
我再次紧了紧手中的包袱,感受着里面点心盒的轮廓,仿佛汲取着力量。
然后,我挺直了因为长途跋涉而有些酸痛的脊背,抬起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又无比坚定地,叩响了姬府那沉重而冰冷的兽首门环。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门前显得格外清晰。
未知的命运,就在这扇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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