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仓库的任务,如同一次极限的深潜,耗尽了苏明哲最后几分精力。
回到棋社的地下室,他甚至来不及为这次行动复盘,一股源自身体深处的剧痛就猛地攫住了他。
胃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疯狂绞动。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踉跄着扶住墙壁,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也失去了所有血色。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涌出。
他捂住嘴。
然而,当他摊开手掌时,一抹刺眼的殷红,赫然出现在掌心。
血。
苏明哲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掌心的血迹,那双曾让无数敌人胆寒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茫然。
胃癌……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了吗?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吞没。
他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仿佛就在他耳边低语。
会死吗?
不。
苏明哲猛地咬住舌尖,刺痛让他的思绪瞬间清醒。
他不能死!
王叔的血海深仇还没报,程浩那个畜生还活得好好的!
组织托付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古剑还没有找到!
他怎么能死!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从他身体的最深处爆发出来,硬生生将那灭顶的痛楚压了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水池边,用冷水冲掉手上的血迹,又漱了漱口,将喉咙里的血腥味压下。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苏明哲从怀里,掏出那块属于王福泉的梅花牌怀表,以及周政冒死取回来的那本薄薄的密码本。
怀表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还残留着王叔最后的体温。
苏明哲打开怀表盖,手指轻轻抚过表盘内侧那几道不起眼的刻痕。
这些刻痕,凌乱而细微,若非有心,根本不会有人留意。
他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王福泉牺牲前,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那句话。
“第三排,第三个箱子,电台。密码,松柏。别让组织,断了线。”
这句话,他已经反复咀嚼了无数遍。
电台和密码本已经到手,但他总觉得,王叔的遗言,不止于此。
这块怀表,一定还隐藏着别的秘密。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些刻痕上。
这些刻痕,长短不一,排列毫无规律。
苏明哲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活阎王系统”被他催动到了极致,无数种密码学的模型在他脑海中闪过。
栅栏密码?摩斯电码?字频替换?
不,都不是。
这些都太复杂了,王叔在临终前,没有那么多时间留下复杂的密码。
这一定是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加密方式。
苏明哲拿起密码本,一页页地翻动着。
他的手指,在纸页上缓缓滑动。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
他想到了!
刻痕!密码本!
王叔的意思,不是让用密码本去破译怀表上的刻痕。
而是反过来!
用怀表上的刻痕,去对应密码本上的内容!
苏明哲立刻拿起铅笔,将怀表上的刻痕,原样拓印在纸上。
一道长痕,三道短痕,两道长痕……
这根本不是密码,这是坐标!
是密码本上的坐标!
苏明哲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翻开密码本。
第一道长痕,代表页码。
第三道短痕,代表行数。
第二道长痕,代表那一行的第几个字!
他按照这个规则,一个字一个字地查找下去。
“花……”
第一个字被破译出来。
苏明哲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继续按照这个方法,将所有的刻痕,一一对应到密码本上。
“旗……”
“银……”
“行……”
一个个汉字,被他从密码本中“钓”了出来,在纸上连成了一句话。
当最后一个字被写下时,苏明哲看着纸上那行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花旗银行,第三区,37号密柜,密码,内有组织经费与人员名单。”
人员名单!
这才是王叔真正的遗言!
那把古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样重要物品!
真正的宝藏,藏在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花旗银行!
苏明哲站起身,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扶住桌子,才没有倒下。
胃部的绞痛再次袭来,他却恍若未觉。
他知道,事态紧急到了何种地步!
程浩,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他一定也在追查!
必须抢在程浩之前!
必须!
……
法租界,中统淞沪站的秘密据点。
程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站长,我们……我们请了几个中统最顶尖的技术专家,对这串数字进行了各种分析……”
“说结果!”
“这串数字的格式,非常符合一家美国银行的顶级密码格式!”
“哪家银行?”程浩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花旗银行(citibank)!”
花旗银行!
程浩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接过行动队长递过来的文件,文件上详细阐述了花旗银行在三十年代使用的一种名为“七日锁”的顶级加密系统。
这种系统,专门用于保护最高级别的客户保险柜。
其密码格式,正是一个八位数的日期组合!
而,卢沟桥事变爆发日,这样一个对所有华夏人都有着特殊意义的日子,作为密码,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
程浩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房间里回荡,显得有些癫狂。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命之子!
“立刻!”程浩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层病态的红晕,“给我备车!带上人,跟我去花旗银行!”
苏明哲?那个只会躲在阴暗角落里放冷枪的鼠辈。
黑川繁?一个贪婪愚蠢的日本猪。
他们,都将成为自己登顶的垫脚石!
很快,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驶出了据点。
坐在车上的程浩,此时已经想好了向上峰汇报的措辞。
“……职部程浩,不畏艰险,深入虎穴,成功破获红党重大机密,缴获传世国宝古剑一柄……”
他越想越得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车辆,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了位于外滩的花旗银行。
程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带着三名心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相信,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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