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在想，如果公子和表哥在这里就好了，他自己也不至于这么孤独。
如果他们两个家伙真的在这里，他们会怎么做？
表哥大概会嬉皮笑脸地说。
“索命，你先去睡，天塌下来爹给你顶着！”
公子则会分析一番后，说。
“咱们应该主动出击，灭了丫的，咱三个人一起睡。”
然后他们两个人就会吵起来，表哥会骂公子太浮夸，公子会说表哥没脑子。
想着想着，索命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了一丝极细微的弧度。
床上的索命，呼吸渐渐均匀，他的意识介于清醒与沉睡之间的模糊地带，他的剑，依旧在身侧，触手可及。
渐渐的索命睡了过去，这一觉，竟沉得不像话。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在确认有葵青接手警戒后终于松懈，或许是受伤后的身体迫切地需要修复。
意识就像一块石头，直直沉入漆黑无梦的深潭。
没有辗转，甚至连伤口持续不断的隐痛，都在沉睡中被隔绝了。
直到——
“咚咚咚。”
木门被轻轻叩响。
索命被惊醒，猛地睁开眼，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已经站在木门后，手按在剑柄上，呼吸压得极低，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屋外，是傍晚略显沉昏的光线，从木板门的缝隙里透进来，在地上切出细长的光条。
不是敌袭，没有杀气。
“阿哥，阿哥？”
门外传来少女怯生生的声音，是嘎雄的女儿阿依。
“阿妈让我来叫你……吃饭了。”
索命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剑柄，也拉开了门。
阿依就站在门外，手里还攥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抹布，大概刚才正在帮她阿妈干活。
傍晚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在她身上，将她苗家衣裙上的绣花照得有一种朦胧的美。
她抬起头，目光撞上索命的脸，整个人愣了一下。
索命刚睡醒，额发有些凌乱，脸色有点苍白，但那双眼睛在短暂迷蒙后已经恢复惯常的冷澈。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的线条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他就那样站在门框的阴影里，像一柄收入鞘中却依旧透着寒意的剑。
阿依看得有些呆了。
寨子里的年轻后生，大多是黝黑敦实的，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浑身都是汗水和泥土的味道。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干净、冷峭、沉默，周身带着一种与这片山林格格不入的、锐利的疏离感。
这种陌生感，对她而言，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看阿依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索命开口，声音因久睡而微哑，更添了几分沉郁，问。
“还有事？”
阿依猛地回过神，脸“腾”地一下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她慌忙低下头，两只手无意识地绞着抹布，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说。
“没、没事了……饭好了，在楼下……”
话没说完，她像是怕极了，转身就顺着走廊跑掉了。
索命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微微蹙了下眉。
他没太明白这少女突如其来的羞耻和慌乱，但这无关紧要。
他转身回屋，用盆里的冷水泼了把脸，将散落的额发捋顺，检查了一下身上包扎的伤口，还好，已经没有再渗血。
然后系紧衣带，整理好佩剑，推门下楼。
楼下，火塘边，嘎雄一家已经围坐在矮桌旁，葵青和吴小姐也在。
吴小姐看样子是洗了个头，神清气爽的，头发松松挽着，脸色比早晨好了许多，只是眼底还有熬夜带来的些许青黑。
她正小口喝着碗里的什么汤，见索命下来，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就迅速移开。
葵青对索命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坐。
饭菜简单却实在，一盆酸汤鱼，几碟腊肉和山野菜，还有堆得冒尖的白米饭。
嘎雄热情地招呼着，他的婆娘，一个笑容腼腆的苗家妇人，也在不停地给客人夹菜。
索命默默坐下，端起碗筷。
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只是效率极高，似乎吃饭对他来说，也是一项需要尽快完成的任务。
饭桌上，葵青看似随意地开口，打探情况，他问。
“嘎雄大哥，你们寨子里，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生面孔？或者……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事？”
他问得平淡，但桌上除了懵懂的孩子，其他人都停下筷子。
嘎雄夹菜的手顿在半空，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说。
“生面孔？我们这寨子偏，平常除了赶路的，还有就是收山货的，最近……”
他努力回忆着，又说。
“好像没有什么生面孔啊。”
嘎雄又转头问他婆娘，说。
“阿依她妈，你见过没？”
他婆娘摇摇头，小声说。
“没太留意……收菌子的王老板前几天来过，再就是你们了。”
葵青陷入沉思。
画皮鬼那帮人行事诡秘，擅长伪装潜伏，如果真有心藏匿，恐怕普通寨民很难察觉。
葵青继续问。
“那寨子附近呢？”
“有没有发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或者，听到过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尤其是在晚上，在阿洛老房子那边？”
嘎雄这次想得久了些，眉头皱了起来，半晌后，才说。
“奇怪的东西……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
“前几天，我家的狗从后山叼回来一块肉色的皮子，没毛，不像兽皮，软软的，还有股怪味。我嫌脏，让阿依扔火塘烧了。”
肉色的软皮子？
葵青和索命几乎同时想到了画皮鬼。
有趣，线索开始连接起来了。
葵青又问，声音不高，却让嘎雄愣了一下。
“那块皮子，烧之前是什么样的？还记得吗？”
嘎雄想了想，比划着，说。
“呃……软乎乎的，摸着有点滑，有两个巴掌那么大，不像皮子，倒像……像涂了油的厚布。”
听完嘎雄的描述，葵青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嘎雄口中的那种肉色软皮子，就是画皮鬼用来做面具的基料。
看来，画皮鬼那帮人果然在这里活动过，甚至可能已经假扮过很多人，由此，也在后山处理过那些面具“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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