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些对话,吴小姐捧着碗的手有些发紧。
她不安地看向葵青,又看看索命,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饭菜上,忽然觉得没了胃口。
这看起来平静安宁的苗寨里,底下竟然也潜藏着那么多未知的危险。
饭桌上的气氛微妙地沉了下来。
嘎雄似乎也察觉到话题的敏感性,不再多问,只是憨厚地劝着菜,说。
“吃,多吃点,都是自家弄的,外面还真不一定能吃得到。”
就在这时,阿依起身,从别处端着一个小陶罐过来,她低着头,不敢看索命,将罐子轻轻放在桌子中央,小声说。
“这是我刚腌好的酸笋……给、给你们下饭吃。”
说完,又飞快地瞥了索命一眼,脸又红了,逃也似的跑开了。
吴小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心里莫名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她低头扒了一口饭,却味同嚼蜡,女人之间的情绪波动,就是这么不可捉摸。
葵青似乎没注意到这些细微的涟漪。
他夹了一筷子酸笋,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目光却透过敞开的木门,投向远处暮色渐起,轮廓开始模糊的深山老林。
画皮鬼那个家伙一定没有离开,还在附近山林游弋着等待机会。
晚饭后的木楼里,弥漫着油茶和柴火的余味。
吴小姐起身,径直从后门出去。
嘎雄家的后门出去是他家的小菜园,菜园里有山上的溪水流过,溪水的不远处是一个茅房。
吴小姐去那里当然不可能为了摘菜,一定是上茅房。
天黑,山风起,凉风刮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索命坐在火塘边,他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楼后方向的动静。
只有风声,虫鸣,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太久了,拉个屎也不至于这么久。
索命起身,刚想要去看看,后门就被推开。
吴小姐回来了。
她脸色在昏黄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鬓角碎发微湿,像是洗过脸。
吴小姐看了一眼索命,没理他,跟葵青说。
“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明天天亮就走,去幽都城里。”
说完,她转身就上了楼,木梯被她踩得咚咚响,带着一种说不好的烦躁。
房子里静了一瞬。
正在帮阿妈洗碗的阿依,手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骤然黯淡下去。
吴小姐要走……那个沉默冷峻的哥哥,自然也要走了。
她心里那点刚冒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还没漾开,就要被风吹散了。
她咬了咬下唇,把碗洗得哗哗响,好像是在跟吴小姐赌气。
嘎雄坐在火塘边的矮凳上,就着昏黄的光,正用柴刀熟练地劈着竹篾,准备编个新背篓。
篾条在他手里听话地分开,露出黄白色的内瓤。
葵青走了过去,在嘎雄身边蹲下。
他没说话,只是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嘎雄。
嘎雄一愣,放下柴刀,拿起银票展开一看,又是一百两!
他的手抖了一下,脸上写满震惊,说。
“这、这怎么使得!昨天你们就给了一百两,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他急忙想把银票塞回给葵青,说。
“客人才住了两天,这钱……这钱都够我们一家过好几年了!使不得。”
葵青抬手挡了回去,说。
“这两天,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收下吧。”
嘎雄看着葵青,又看看手里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银票,眼眶竟有些发红。
他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局促着,说。
“这……这叫我怎么好意思……你们明天就要走,山里路远,我、我去给你们收拾点干货带上!”
“自家熏的腊肉,晒的菌子,不值什么钱,但好歹是份心意!”
葵青摇摇头,说。
“不必麻烦了。”
嘎雄却很执拗,说。
“要的!一定要的!”
“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他神情激动,带着苗家汉子特有的淳朴与固执。
葵青看着他,终于没再推辞,只是淡淡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嘎雄的肩膀,说。
“那就……有劳了。”
这一拍,本是表示应允。
可就在葵青手掌落下的瞬间,嘎雄的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向旁边一歪,一个细微的、下意识的躲避动作!
葵青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消失,眉头微微蹙起,问。
“你的肩膀怎么了。”
嘎雄显然没料到自己刚才那细微的反应会被察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憨厚的笑容掩盖。
“没事,没事!下午收拾菜园的柴堆,抻了一下,不碍事!”
他边说边活动了一下肩膀,似乎想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又说。
“你们先坐,吃口油茶,我去后面房檐下面给你们挑两条最好的火腿!都是三年以上的老火腿,香得很!”
说完,他不等葵青再开口,便起身去了后面,脚步略显仓促。
葵青没再叫住他,只是缓缓收回手,目光沉静地看着嘎雄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轻响,爆起几点火星。
葵青转过身,目光投向另一边。
索命正坐在那里,阿依刚给他冲了一碗热热的油茶。
葵青的目光与索命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言语,但,索命瞬间就读懂了葵青眼神里的意思。
他觉得这个嘎雄不对劲,那肩膀绝不是干活抻着的反应。
更像是……有新鲜的外伤,而且,他受伤的位置跟昨晚那个在阿洛家老房子抢东西的贼一模一样。
葵青的视线又极快地扫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然后重新落回索命脸上。
索命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明白。
葵青在怀疑嘎雄,但是现在不便深究。
而二楼,只有吴小姐一人。
无论这个嘎雄是否有问题,吴小姐都是最薄弱、也最需要保护的一环。
索命端起茶碗,边喝边往二楼的楼梯走,说。
“我上去看看吴小姐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他对阿依母女说了一句,声音平静无波。
阿依哦了一声,眼神里有些不舍,但没说什么。
索命踏上楼梯,背影挺直,脚步却很快。
葵青则在刚才嘎雄坐的火塘边坐下,拿起嘎雄刚才放下的柴刀和未劈完的竹子,看似随意地把玩,耳朵却在捕捉着楼后的每一丝动静
楼后隐约传来的翻找声,阿依母女小声的交谈,窗外渐大的夜风……
以及,二楼之上,那一片刻意维持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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