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清晨的寒气还裹着村子,季小四家里却暖烘烘的。
堂屋正中的炭盆烧得旺,橘红的火苗舔着炭块,将窗纸上的霜花烘出一片温润的水渍。
张建国搓着手坐在炕沿,鼻尖萦绕着炭香混着粗茶的气息,季小四则坐在对面的木凳上,手里把玩着个军绿色的搪瓷缸。
屋角的木桌上摆着两碟炒花生,是季母一早起来炒的,还带着余温。
季小四刚从部队回来,身上还带着股利落的军人气,头发剪得极短,眉眼间透着股刚硬。
见张建国冻得鼻尖发红,又往炭盆里添了块炭:“建国哥,再烤烤火,这鬼天气冻骨头。”
张建国笑着应了,端起粗瓷茶杯抿了口热茶,暖意在喉咙里散开,这才开口说起正事:
“小四,昨儿夜里村里进贼了,你该也听说了吧?我家门锁被撬了,好在没丢东西,听说赵诚家遭了大殃,钱和皮大衣都没了。”
季小四往炭盆里添炭的手顿了顿,抬眼瞥了张建国一眼,没接话。
张建国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
“我一早去寻了孙瞎子,想请他帮忙留意下贼的踪迹,后来听说你回来了,就想着你在部队待了这些年,有本事,能不能也搭把手。”
这话刚落,季小四手里的搪瓷缸就往桌上搁了,发出一声轻响。
他先是点头,眉眼间还带着几分乐意:
“村里遭贼是大事,帮着抓贼也是该的,我在部队学的本事,也能派上用场。”
可等张建国补了句“眼下就赵诚他家遭了贼,损失最大”。
季小四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刚扬起的笑意也收了个干净,甚至往后挪了挪凳子,拉开了点距离,语气也冷了几分:
“是赵家?那这忙我怕是帮不了。”
张建国心里早有预料,却还是叹了口气。
他知道季小四和赵家的旧怨,之前季母生病,和赵家人就只有一墙之隔,但他们就是见死不救。
那时候季小四还在部队,季家孤儿寡母只能忍着,最后还是张建国连夜套了驴车把人送卫生院去了。
季小四攥紧了搪瓷缸,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抵触:
“我这次回来是探亲的,不是来管闲事的。”
“再说了,我就是个警卫员,学的都是护着领导的本事,抓乡野小贼本就不搭边,何况还是赵家的事。”
他顿了顿,又往炭盆里踹了块炭,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赵家那父子俩是什么德行,村里谁不知道?之前仗着有钱有势就耀武扬威,谁家求到他们头上不得扒层皮?遭了贼也是活该,我犯不着为他们费心。”
张建国听着这话,也只能无奈苦笑。
他自然清楚季小四的心思,赵家在村里的人缘本就差,季小四记着旧怨不愿出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季小四话锋一转,声音也软了:
“建国哥,这几年多亏了你,我娘和妹妹在家没少麻烦你,只是这事儿,帮还是不帮?我全听你一句话。”
他说着就转身往里屋走,没一会儿就拎出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塞到张建国怀里:
“这是我从部队驻地附近带的年货,有几块奶糖,还有两包点心,你拿回去尝尝,不值啥钱,是我的心意。”
张建国推辞了两句,架不住季小四的热情,只能收下。
两人又坐在炕沿聊了会儿家常,说的都是村里的琐碎事,季小四问了问村里老人的近况,张建国也一一答了,炭盆里的火越烧越旺,屋里的氛围也越发热络。
屋外的日头渐渐升起来,雪地里的反光晃得人眼晕,季母从外头拎着捆柴火回来,见两人聊得投机,又去厨房张罗着要留张建国吃晌午饭。
张建国怕耽误人家家事,寒暄了几句就揣着布包告辞了。
而和季小四家的热闹截然不同,赵元成家里,此刻正被一层愁云死死裹着,连日头照进来都透着股冷意。
赵家堂屋的炭盆早就熄了,只剩下冷冰冰的炭灰,八仙桌还维持着被翻找过的狼藉模样。
木匣子敞着口,柜子门歪歪斜斜挂着,地上还落着几片碎布,处处透着破败。
赵诚依旧瘫坐在条凳上,身子缩成一团,原本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像瞬间老了十岁。
他双眼发直,盯着地上的炭灰,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念叨:
“我的钱……那可是三四百块啊……年可怎么过……”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眶红肿,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那笔钱是赵元成从江城带回来的,本是要让全家过个肥年的,如今说没就没,孝敬钱都没了着落,更别提置办年货了。
赵元成则蹲在墙角,手里攥着个空了的木箱,木箱里原本放着他那件江城买的牌子皮大衣,此刻只剩个空荡荡的壳子。
他的脸依旧是猪肝色,嘴唇上起了好几个燎泡,是急火攻心烧出来的。
他时不时就抬手砸一下墙,嘴里的咒骂声低了许多,却更透着股无力:
“早知道就把钱存进信用社了,非要藏在家里……那皮大衣,我才穿了几回!”
越说越心疼,最后干脆抱着头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院门外的雪被看热闹的人踩得稀烂,却没人再进来。
只偶尔有几个路过的村民,隔着栅栏往里头瞥一眼,低声议论几句就匆匆走开。
往日里赵诚总爱站在院门口摆架子,如今院门敞着,却连个迎客的人影都没有。
灶房里冷锅冷灶,别说猪肉白面,就连平日里的粗粮都没多少了。
屋里的寒气越来越重,赵诚打了个寒颤,想起身添炭,却发现炭筐早就空了。
他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又想起年三十要走的亲戚,想起别人家热热闹闹的年货,一股绝望涌上心头,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呜咽起来。
赵元成听见老爹的哭声,心里更堵得慌,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自己也满心憋屈,好好的年,就这么被贼搅得稀碎,不仅没了钱,还丢了体面,这愁云惨淡的光景,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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