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舒曼清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查阅红缨饮料厂的资料上。
她先是向省经信委、国资委调取了红缨厂历年的财务报表、生产数据、市场报告，甚至包括股权结构和人员构成。
办公室里，堆满了厚厚的资料。
舒曼清泡了一杯又一杯浓茶，戴着眼镜，一页页仔细翻看。
初看这些资料，她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蓬勃生机。
红缨厂，一个曾经濒临倒闭的老国企，在最近一年里，营收额像坐了火箭一样直线攀升，利润也从亏损变成了大幅盈利。
特别是几个主打产品，市场占有率节节高升，甚至开始冲击行业巨头的地位。
“沈毅……”她轻声念出厂长的名字，目光停留在资料上那张略显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年轻得有些过分，清秀的脸庞，眼神却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厉羽昆和姜晓立在饭桌上曾提起过这个年轻人，说他“不简单”，“有想法”。
当时她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表叔客套话。
但现在，面对这些实打实的数据，她不得不承认，那个“不简单”的评价，远远低估了这个人。
她继续深挖。
红缨厂的起死回生，并非简单的市场机遇，而是由内而外的彻底变革。
技术创新、管理优化、营销策略，每一步都走得精准而有力。
而廉洁文化示范基地的这步棋，如画龙点睛，则是开拓了政府机关单位的产品市场。
她看到一份关于新产品研发的报告。
那份报告分析了市场趋势、消费者心理，甚至精确到口味偏好，然后推出了一系列果味饮料，一上市就引爆了市场。
这种前瞻性和执行力，让舒曼清这个在机关里久坐的人，都感到了一丝震撼。
她又翻到一份人员结构图。
红缨厂在过去一年里，大量引进了高素质人才，尤其是研发、营销和管理团队，都注入了新鲜血液。
然而，薪资结构却并未大幅膨胀，反而通过绩效考核和激励机制，大大提升了员工的积极性。
“这……怎么可能？”她扶了扶眼镜，心头涌起一个疑问。
在传统国企里，这些改革几乎是天方夜谭。
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个环节都可能遭遇重重阻力。
沈毅是如何做到的？
他背后有没有高人指点？
舒曼清的思绪飞快转动。
她反复对比红缨厂在沈毅上任前后的数据。
从一个负债累累、人心涣散的企业，到如今风头正劲、潜力无限的明星企业，这中间的跨越简直是奇迹。
而创造这个奇迹的，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她将沈毅的履历单独挑出来看。
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国营机械厂，从基层质检员做起，之后离职，入职tL集团，之后调到国资委，再到红缨饮料厂，做到厂长。这一切，都靠他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这让她更加好奇，甚至有些不解。
之前也有国企推行股权激励，但基本上都是吃力不讨好，起到反作用。
毕竟，人性是复杂的，当人性与利益挂钩，那就复杂多了。
在国企推行股权激励，简直是刀尖上跳舞。
这需要极强的政治智慧和手腕，才能平衡各方利益，避免触犯红线。
“这沈毅，胆子不小啊……”舒曼清轻声自语。
她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原本，她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镀金”之旅，凭她的背景和能力，轻松就能完成任务。
但现在，她感觉自己即将面对的，远比想象中要复杂，也更有趣。
这个沈毅，究竟是依靠什么，才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
他的成功是昙花一现，还是有长远的规划？
他个人，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开始思考，自己去红缨厂挂职，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表叔厉羽昆派她去，除了分政绩，肯定还有更深层的考量。
她这个“空降兵”，名义上是去“帮助企业提升管理水平”，但更像是去“监督”和“引导”。
沈毅的成功，无疑触动了省里一些人的神经。
舒曼清深知官场的微妙。
功高盖主，或者说，功绩不受控制地增长，对某些人来说，远比亏损更加难以接受。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沈毅那张年轻而沉稳的脸。
她将自己代入沈毅的立场。
一个年轻的厂长，面对上级空降下来的“指导干部”，会是什么心态？
是欢迎？是警惕？还是抵触？
舒曼清在省里机关待久了，自然清楚基层对“空降兵”的态度。
她很清楚，她与沈毅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一道无形的鸿沟。
她去，是为了自己的履历，为了帮表叔厉羽昆达成目的。
沈毅，则在守着他的“江山”。
信息差，立场不同，目标各异。这正是她最喜欢挑战的局面。
她想，也许这次挂职，并不只是她去“指导”沈毅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舒曼清拿出手机，拨打了厉羽昆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
曼清啊，这么晚还没休息？
厉羽昆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但语气仍然温和。
舒曼清握着手机，笑了笑：表叔，我在看红缨厂的资料，有些问题想跟您请教。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顿，随即换了一种更警觉的语气，说吧。
这个沈毅……舒曼清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向桌上的档案，他到底什么来路？红缨厂短短几个月就扭亏为盈，现在还推行股权激励，这操作太……
她顿了顿，想了想，还是用了最直白的词：太不合常理。
厉羽昆沉默了几秒。
这几秒的沉默，让舒曼清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曼清，沈毅这个人，能力很强。厉羽昆缓缓说道，强到让省委有些人坐不住。
舒曼清眉头一挑。
果然。
她猜得没错。
你去红缨厂，看似是要去基层锻炼。厉羽昆的话听起来很正式，就像在开会，但实际上，你要做的，是引导这个企业按照规矩走。明白吗？
舒曼清眯起眼睛，轻轻点头：我懂。
他太年轻，又没有背景。厉羽昆继续说，这种人，容易膨胀，也容易犯错。你去，除了分一点政绩，还要帮他把控方向，不能让他走偏了。
必要的时候，就掌握领导权，不能让这间国企再走错路。
你清楚了吧。慢慢领悟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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