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用罢,周桐稍事休息,便起身准备出门。
欧阳羽在饭桌上又叮嘱了一句,让他去了苏府莫要久留,早些回来,届时府中会备好马车,接上他一同前往魏府。
周桐应了一声,带了几样包装精致的点心作为登门礼,便出了欧阳府。
他原本走到半路,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心里还琢磨着是不是该先去工部衙署寻苏勤更为妥当。
毕竟直接上门拜访,若主人不在,未免尴尬。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不会骑马,这来来回回一趟,耗费时辰不说,恐怕刚到工部门口,接自己去魏府的马车就该到了,时间上反而更赶。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直接去苏府碰碰运气。
一路打听,穿街过巷,总算来到了一处门庭看似并不十分显赫,却自有一股沉静威严之气的府邸前。
与和珅府邸那种内敛的富贵、孔府那种显赫的门庭不同,苏府的黑漆大门紧闭着,门前台阶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侧立着的石狮子形态古拙,并非张牙舞爪之态,反而透着一种端肃之气。
门楣上悬挂的“苏府”匾额,字体方正刚劲,隐隐有颜筋柳骨之风。
周桐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门前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片刻,侧边的一扇小门无声地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头戴小帽的门房探出头来,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周桐。
“劳驾通传,在下周桐,特来拜访苏尚书苏大人。”
周桐拱手,语气平和。
那门房显然训练有素,并未因周桐的年轻或陌生而怠慢,闻言立刻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刻板的恭敬:
“原来是周大人。请稍候,容小人禀报。”
小门轻轻合上。
周桐在门外等待,能感觉到门内似乎有目光透过门缝在审视自己。他不由得也站直了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文人雅士”的形象。
没过多久,黑漆大门旁边那扇稍小的正门被两名仆役从里面缓缓拉开,发出沉闷而庄严的“吱呀”声。
先前那门房侧身站在门内,躬身做出“请”的姿势:
“周大人,请进。老爷尚未回府,已派人去通传了。管家吩咐,请大人先至花厅用茶稍候。”
周桐道了声“有劳”,迈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
这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门外是喧嚣的市井,门内却是一片肃穆静谧。
入门便是一面巨大的青砖影壁,上面雕刻着松鹤延年的图案,刀法古朴,寓意清远。绕过影壁,是一个方正的庭院,青石板铺地,缝隙间不见一丝杂草。
庭院中种植着几株苍劲的古松,枝干虬结,显示出年代的久远。甬道笔直通向二门,两侧抄手游廊连接着各处房舍。
引路的换了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藏青色长衫、面容严肃的管家。
他步履沉稳,走在周桐侧前方半步之遥,既不失礼,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周大人,请随小的往这边走。”
管家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行走在苏府之中,周桐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处不在的“规矩”。
沿途遇到的仆役、丫鬟,无论手中是否拿着东西,见到管家引着客人,都会立刻停下脚步,垂首敛目,侧身避让到廊道一侧,待他们走过之后,才继续自己的工作,动作轻缓,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东张西望,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种近乎刻板的恭谨。
就连走路,似乎也有讲究。管家始终走在廊道的中间偏右位置,周桐下意识地跟着,发现自己似乎也应该走在特定的路线上,而非随心所欲。
穿过一道月亮门,进入内院,这里的布置更加精致,但也同样遵循着严格的对称和秩序。
假山、鱼池、花木的摆放都井井有条,不见一丝杂乱,透露出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
花厅位于内院东侧,门前悬着“慎思堂”的匾额。
管家在厅外台阶下停步,微微提高声音,向着厅内通传:
“禀报夫人,周桐周大人到了。”
厅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请周大人进来。”
管家这才侧身,对周桐做出“请”的手势:
“周大人,请。”
周桐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台阶。
他注意到,花厅的门槛颇高,他下意识地先抬了左脚……随即心里咯噔一下,古代礼仪他似乎隐约记得有些场合讲究“以左为尊”或“以右为先”,具体到进门先迈哪只脚,他实在记不清了,只能暗自希望没犯什么忌讳。
花厅内的陈设再次体现了苏家的风格。
家具皆是紫檀木或花梨木所制,造型古朴厚重,没有过多的雕饰,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
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意境清远,看题跋皆是前代名家之作。
多宝阁上陈列的不是珍玩玉器,而是些形态各异的奇石、古朴的陶罐以及一些线装古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卷气和一种冷冽的檀香。
一位穿着深青色缎面袄裙、头戴简单珠翠、年纪约在四十余岁的妇人正站在厅中。
她容貌端庄,眉眼间与苏勤有几分相似,神情温和中带着疏离,举止间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规范。
周桐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几步,按照晚辈见长辈的礼节,躬身长揖:
“晚生周桐,见过苏夫人。冒昧来访,打扰夫人清静了。”
苏夫人微微侧身,受了半礼,声音平和地还礼道:
“周大人客气了。快请起。老爷衙门公务繁忙,尚未回府,已着人去请了。周大人若不嫌弃,且在此稍坐,用杯粗茶。”
“夫人言重了,是晚生叨扰了。”
周桐恭敬应答。
两人分宾主落座。
周桐的位置是左手边的客座,苏夫人坐在主位右手边。
立刻便有穿着淡青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侍女悄无声息地端上茶来。奉茶的流程也极有章法:
侍女先向主位的苏夫人微一屈膝,然后将托盘端至周桐身边的茶几旁,再跪下一条腿(并非全跪,是一种极为规范的半蹲姿势),将茶盏从托盘中取出,双手捧起,举案齐眉般递到周桐面前,声音轻柔:
“周大人,请用茶。”
周桐连忙双手接过,道了声“多谢”。
他注意到,连放置茶盏时,盏耳的方向都似乎有着特定的规矩,朝向了他的右手方便取用的位置。
这这这.....
这也太......太规矩了吧??
侍女退下时,亦是低眉顺目,脚步轻缓,倒退着行了几步,才转身离去,全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苏夫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看向周桐,开启话题,语气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客气:“早闻周大人年轻有为,诗才惊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气度不凡。”
周桐谦逊道:“夫人过奖了,晚生愧不敢当。些许虚名,不过是友人抬爱,侥幸得之。”
苏夫人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谦逊态度颇为满意,继续道:
“周大人此番来长阳,协助大殿下处理蜂窝煤之事,乃是利国利民的善举。老爷在家中亦曾提及,对周大人的实干之才颇为赞赏。”
“苏尚书谬赞了。此事实乃大殿下主导,苏尚书与和大人鼎力支持,晚生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跑跑腿罢了。”
周桐将功劳推得干净。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公务和闲话,气氛始终维持在一种客气而略显疏离的状态。
苏夫人的每一句话都合乎礼仪,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冷落,将世家主母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
话题不知不觉间,被苏夫人巧妙地引到了儿女教养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为人母的常情:
“说来惭愧,我家那丫头,名唤苏娟,自幼便喜好读书写字,于诗词一道,也略有涉猎。只是长居深闺,少见世面,平日里除了家中姐妹,也难得与人切磋交流。”
她目光转向周桐,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请求意味:
“她久闻周大人诗名,心中仰慕已久,时常捧着大人的诗作诵读揣摩。不知……
周大人今日可否拨冗,指点小女一二?也好让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要坐井观天才是。”
周桐心中明了,这才是今日见面的重头戏。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笑容:
“夫人言重了。能与苏小姐切磋诗文,是晚生的荣幸。只怕晚生才疏学浅,反倒贻笑大方。”
苏夫人见他应允,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随即对身旁侍立的一个嬷嬷微微颔首。
那嬷嬷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花厅。
不多时,厅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环佩轻响。只见一位身着淡雅藕荷色衣裙的少女,在两名婢女的簇拥下,款款步入花厅。
这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量未足,却已显露出窈窕之态。
面容清秀,肌肤白皙,眉眼间继承了其母的端庄,又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羞。
她梳着未出阁少女常见的发式,簪着一支简单的珍珠簪子,耳上坠着小小的珍珠耳珰,全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却更显得清丽脱俗。
她身后跟着的两名婢女,亦是训练有素。
一人手捧一个红漆茶盘,上面放着一只精巧的白玉盏
另一人则捧着一个紫檀木卷缸(一种放置书画卷轴的器具),里面放着几卷宣纸。
苏娟走到厅中,先是对着主位上的苏夫人盈盈下拜:
“女儿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
苏夫人语气温和,带着母亲的慈爱,随即介绍道,
“娟儿,这位便是你时常念叨的周桐周大人。”
苏娟这才转向周桐,依照闺阁女子见外客的礼节,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头低垂着,不敢直视,声音细弱却清晰:
“小女苏娟,见过周大人。”
周桐连忙起身,虚扶了一下,还了半礼:
“苏小姐不必多礼。”
苏夫人此时对苏娟吩咐道:
“娟儿,周大人是客,你去为周大人奉上一盏新茶。”
“是,母亲。”
苏娟轻声应道。
捧着茶盘的婢女上前一步,苏娟从茶盘上端起那只白玉茶盏,莲步轻移,走到周桐面前。她始终微垂着头,双手捧盏,手臂平举,动作舒缓而优雅,将茶盏稳稳地递到周桐面前,柔声道:
“周大人,请用茶。”
周桐再次双手接过,道谢:
“有劳苏小姐。”
奉茶之后,苏娟并未立刻退下,而是安静地垂手站在一旁。
苏夫人见状,便对周桐笑道:
“周大人,你们年轻人自有话题,我们老人家在此,反倒让你们拘束了。娟儿平日也胡乱写了些诗词文章,若周大人得闲,不妨帮她看看,指点一下不足之处。我便不在此打扰了。”
说着,她便站起身。
周桐和苏娟连忙起身相送。
苏夫人对周桐点了点头,又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便在嬷嬷的陪同下,离开了慎思堂。
花厅内,只剩下周桐、苏娟,以及她身后那两名如同背景般安静侍立的婢女。
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既有书香门第的规矩约束,又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年轻男女初次正式见面的尴尬与好奇。
苏夫人离去后,花厅内愈发安静,只余窗外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若有若无的檀香。
周桐与苏娟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数步之遥,那两名婢女垂手侍立在苏娟身后不远处,如同两尊无声的雕塑。
周桐心知需由自己先打破这微妙的沉寂,便端起那盏白玉茶杯,轻呷一口,只觉茶汤清冽,香气幽长,与他平日所饮之茶风味迥异,便含笑开口,声音温和:
“这茶汤色清亮,入口回甘,香气亦是别致。可是苏小姐亲手所沏?”
苏娟一直微垂着头,闻言,纤细的手指轻轻绞着帕子,声如蚊蚋,却依旧保持着清晰的吐字:
“回周大人话,是……是小女子闲暇时学着烹煮的。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她的话语带着世家女子特有的谦卑与谨慎。
周桐放下茶盏,笑容和煦,语气真诚:
“并无不妥,甚好。周某虽不善品茗,亦能觉出此茶烹煮得法,火候恰到好处。久闻苏氏家风清正,治家严谨,子弟皆教养得宜,今日一见苏小姐,方知传言不虚。”
他这话既是夸赞,也是铺垫。
苏娟脸颊微红,头垂得更低了些:
“周大人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家中规矩,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周桐见她拘谨,便顺势将话题引向正题,笑容依旧温和:
“苏夫人方才言及,苏小姐于诗词一道颇有研习,平日亦有所作。周某不才,亦好此道,不知今日可否有幸,拜读小姐佳作?”
他目光落在那个紫檀木卷缸上。
苏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既期待又羞怯的光芒,她微微侧首,对捧着卷缸的婢女示意了一下。
那婢女会意,轻步上前,将卷缸小心地放在周桐手边的茶几上,然后无声退开。
苏娟这才细声解释道:
“都是一些闺中戏笔,遣词造句粗陋不堪,难登大雅之堂,只怕……只怕污了周大人的眼。”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自谦,却也隐含着一丝渴望得到认可的期盼。
周桐笑着摇头,态度谦和:
“苏小姐过谦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佳作与否,在于情真意切,而非一味追求辞藻堆砌。周某那些拙作,也不过是偶有所感,信笔涂鸦,实在当不起盛名。”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卷缸中取出一卷宣纸,缓缓展开。
苏娟听他如此自谦,心中好感更增,忍不住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了周桐一眼,见他神色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诗稿,便鼓起勇气道:
“周大人何必过谦。大人的《将进酒》、《古朗月行》,豪迈洒脱,意境高远,是小女子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每每读之,只觉心胸为之开阔,仿佛……仿佛见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真挚的仰慕。
周桐面上保持着微笑,心下却有些发虚。
别夸了妹妹,那些也不是我写的啊.....
他目光落在展开的诗稿上,只见上面是簪花小楷,字迹清秀工整,一丝不苟。
然而,当他试图去理解诗句内容时,内心却开始疯狂叫苦。
‘老天爷……这写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周桐只觉得眼前发花,那些看似熟悉的字组合在一起,却变得无比陌生晦涩。
用典一个接一个,意象繁复缠绕,辞藻华丽是华丽了,可表达的情感却如同隔了层层纱幔,朦朦胧胧,难以捉摸。
他连孔喜那些相对直白些的闺阁诗词都看得一知半解,更何况苏娟这种明显更受严格家教、表达更为含蓄隐晦的风格?
这简直比看学术论文还让人头疼!
他硬着头皮,手指装作随意地指向其中一句看起来相对“简单”的:
“嗯……‘幽兰生空谷,清芬暗自期。非无采撷意,恐扰蝶蜂知。’
苏小姐此句,借空谷幽兰自喻,清芬自守,却又隐约流露出期盼之意,这‘恐扰蝶蜂知’……不知具体是何深意?”
他选这句,是觉得至少提到了花,提到了意向。
苏娟见周桐竟精准地点到了自己暗藏心事的一句,霎时间,雪白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慌忙低下头,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明显的羞赧:
“回……回大人……此句……乃是前些时日于家中后园,见一株兰花独自绽放于僻静之处,心有所感……幽兰生于空谷,并非不愿被人赏识,只是……只是怕引来蜂蝶纠缠,扰了自身清静……”
她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几乎成了嗫嚅。
周桐并非真的不解风情,听完这解释,再结合上下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坏了!
这分明是少女怀春,既渴望得到心仪之人的关注,又害怕引来不必要的闲言碎语或狂蜂浪蝶!
自己怎么偏偏就指到了这一句!
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他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干咳一声,试图将话题引向更“安全”的创作技巧层面:
“原来如此。苏小姐心思细腻,观察入微。不过……”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显得客观专业,
“诗词言情,贵在含蓄,亦贵在传神。此句意境是极美的,幽兰之志亦清晰。
然,若既要表达期盼,又恐外界纷扰,或可在意象选择与联结上再下些功夫,使其情感脉络更为圆融贯通,避免因过于注重字句的雕琢,反而模糊了核心情意的表达。”
他顿了顿,看着苏娟依旧低垂的头顶,觉得光批评似乎不妥,得给点建设性意见,或者说……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李商隐的名句,觉得此刻引用再合适不过,既能展现“才华”,又能巧妙回应那份“爱而不得”的幽微心境。
他微微倾身,声音放缓:
“苏小姐可知,有时情感之微妙,并非一定要借物喻志,婉转至此。
譬如……‘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虽无凤凰比翼双飞之形,却有心意相通、默契暗生之神。此间意味,苏小姐以为如何?”
他话音刚落,苏娟猛地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瞬间被击中的痴迷。
尤其是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如同一道光,骤然照亮了她心中那些缠绕难言、羞于启齿的情愫!
这种直击灵魂的共鸣感,比她那些绞尽脑汁、层层包裹的隐晦表达,不知要高明、动人多少倍!
她怔怔地看着周桐,嘴唇微张,一时间竟忘了礼仪,忘了羞涩,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满心满眼都是对面那青年温和而又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笑容与才华。
周桐被她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赶紧在心里默念三遍:
“你是来点评诗词的!你是来点评诗词的!你是来客套敷衍的!”
他强行移开目光,手指有些匆忙地指向诗稿上的下一句,心中祈祷:‘祖宗保佑,这句可千万别再是什么少女怀春了!’
幸好,后面的诗句多是一些咏物、写景或感怀时光之作,虽然依旧辞藻典雅,用典颇多,但至少情感指向明确了许多。
周桐打起精神,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的文学鉴赏(或者说背诵)功底,小心翼翼地挑选着词库里的存货,偶尔结合诗句,说些“此处若能开阔些意境更佳”、“此典用得巧妙,但若能更贴合主题则更妙”之类不痛不痒、却又显得颇有见地的点评。
就在周桐感觉额头几乎要冒汗之时,花厅外适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后是管家恭敬的通报:
“周大人,欧阳太傅的马车已至府外,说是与大人有约,特来相接。”
周桐心中长舒一口气,简直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
救兵终于是来了......
呜呜呜,太难了,以后不能再来了.....
太折磨了.....
他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对着尚沉浸在诗词探讨中的苏娟拱手道:
“苏小姐,实在抱歉。与欧阳师兄及大殿下另有要事需即刻前往,今日只能暂且至此了。
能与小姐探讨诗文,实乃幸事,小姐才思敏捷,周某受益良多。望日后若有闲暇,还能再向小姐请教。”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明显已被他“才华”折服的少女,想到她那份隐晦的心事,心中微动,临走前,终究还是留下了一句带着安慰与鼓励,却又界限分明、不失分寸的话,声音温和而清晰:
“幽兰空谷,清芬自赏固然风雅,然天地广阔,终有识香之人。小姐蕙质兰心,他日必有彩凤来仪,灵犀相通之时。”
此言既回应了她之前的诗句,隐含宽慰与祝福,又巧妙地撇清了自己,将那份“彩凤”、“灵犀”指向了模糊而未来的“他日”。
说完,他再次拱手,不再停留,转身随着管家向外走去,衣袂飘动间,留下一个清雅而略带疏离的背影。
苏娟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手中紧紧攥着那卷诗稿,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和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祝福,只觉得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周桐的形象,在她心中已然与才华、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划上了等号,一颗芳心,彻底沦陷。
没过多久,苏夫人缓步回到花厅,见女儿兀自望着门口出神,脸颊绯红,眼中异彩连连,便知情形大抵不差。
她走上前,柔声问道:“娟儿,与周大人谈得如何?”
苏娟回过神来,脸上红晕更盛,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将周桐的点评,尤其是那石破天惊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低声复述了一遍,语气中充满了倾倒与崇拜。
苏夫人静静听完,眼中亦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深深的感慨。
她抚着女儿的秀发,叹道:“‘身无彩凤……心有灵犀……’
此句对仗工整,意境浑然,直抒胸臆而又含蓄隽永,确是天成妙句,非大才不能为。
难怪……难怪你父亲日前回府,亦曾私下感慨,说此子胸中丘壑,才华天赋,实非常人所能及……今日听你转述,方知你父所言非虚。”
她看着女儿那明显已然情根深种的模样,心中复杂,既欣慰女儿眼光不俗,又隐隐担忧前路莫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融入这满是书卷气的花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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