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听闻沈长安去齐家提亲,倒是替他高兴了一阵子,说祁让去西北的时候,沈长安曾带着那位齐家姐姐和她玩过几回,
齐姐姐人长得漂亮,且能文能武,性子爽利,热情如火,颇有将门虎女之风,她家和沈长安家是世交,从小就在一处玩耍,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祁让没想到她竟然早就认识了齐若萱,见她没有因为沈长安的事受到任何影响,心中不免又诸多感慨。
这一世,因为自己的筹谋,他们几个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所有人都不用再爱得撕心裂肺,遍体鳞伤,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他这样,算不算是剥夺了别人生命中其他的可能性?
他突然觉得迷茫,回到宫里,独自一人待了很久,仍旧找不到答案,便去了太极殿找王宝藏。
此时天色尚早,还没到晚膳的时候,景元帝却已经上床歇息了。
王宝藏说他最近几个月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睡觉的时候越来越长,让祁让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的意思,就是这人快不行了。
祁让听了,情绪并没有太大变化。
炼丹修仙这条路,是景元帝自己选的,那么多忠心耿耿的臣子苦苦相劝他都不听,有些老臣甚至触柱而亡,用生命来警示他,也没能让他有所悔悟。
所以,他死于丹药之毒,是必然的结果,相比前世被自己斩杀,这已经是很好的死法。
只是不知道,他死之后,魂灵会去往何处?
他会飞升吗?
还是会轮回?
他有可能像自己这样重生吗?
祁让不得而知,也不想在他的事情上耗费心神,和王宝藏一起坐在太极殿的台阶上,对着落日聊起了天。
“三年了,你现在想起来你是谁了吗?”
王宝藏晃着腿,对他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想起来了,但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祁让问。
“因为太玄乎了,我怕你把我当成妖怪烧了。”王宝藏嘿嘿笑着,半真半假地说道。
祁让也笑:“不会的,你放心好了,我就是知道你的玄乎身世,才决定和你做盟友的。”
“真的假的?”王宝藏惊讶道,“你知道我是穿越的?”
“穿越?”祁让皱眉,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王宝藏说:“穿越就是从一个时空穿到另一个时空,比如从古代穿到现代,或者从现代穿到古代,总之,就是不同时空穿梭的意思。”
说到这里愣了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上了当:“原来你不知道呀,你故意诈我的是吧?”
“也不算诈。”祁让幽幽道,“其实我上辈子就认识你。”
“上辈子?我草!”王宝藏惊呼出声,“你不会是重生的吧?”
他能这么快想到重生,显然对这个现象早已司空见惯,祁让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见过别的和我一样的人?”
王宝藏说:“那倒没有,我就是看过几千本主角重生的话本子而已。”
“话本子?”祁让越发好奇,“这种话本子你在哪买的,怎么我从未见过?”
“是在我穿到这里之前的那个时空。”王宝藏说,“既然咱俩都不是正常人,那我不妨告诉你,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去过好几个朝代,并且每个朝代的皇帝都对我信任有加,我在每一个朝代都混得风生水起。”
祁让:“你这样穿来穿去不累吗,你会不会觉得迷茫,孤独,会不会觉得你的出现影响到了别人原有的人生轨迹?”
“不会。”王宝藏大手一挥,大大咧咧道,“生命是一场偶然,除了必然的死亡,其他的都是随机体验,只要我不主动害谁,就没必要纠结,说不定那些遇见我的人,他们的人生还因为我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呢!”
“这样啊?”祁让若有所思,“你这样想倒也没错,可是……”
“可是什么?”
祁让斟酌了一下,才说出自己的困惑:“重生和穿越还是有所不同的吧,如果重生回来的人,改变了别人前世的命运,是对还是错?”
“这种事有什么对错?”王宝藏蛮不在乎道,“谁愿意自己的人生是一直重复不变的,每一世都体验不同的人生不好吗,反正我觉得,只要你没害人,只要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改变也没什么不好。”
祁让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讲那些前尘往事。
如果他没有同样刻骨铭心的经历,可能就不会懂得自己的感受。
王宝藏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静静坐着,俊美的脸映着落日余晖,有种说不出的怅惘,那深邃的眉眼里藏着无边的寂寞,仿佛一个人置身旷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踽踽独行。
王宝藏瞬间被触动,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懂你。”王宝藏感慨道,“我曾经也和你一样,为自己的特殊身份感到迷茫,困惑,孤独,感觉世上这么多人,只有我一个人是奇奇怪怪的。
可我后来又想,真的是这样吗,这世界有千千万万人,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是奇奇怪怪的吗?
会不会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只是怕被别人当成怪物,所以各自守着各自的秘密没有说破。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只是我们在影响别人,而是大家在相互影响。
比如我,如果你当初没有找到我,我可能还在行骗,如果我没有帮你哄住你父皇,他可能把江山弄得一团糟。
所以,还是那句话,只要事情是在往好的方向改变,你就无须纠结,你要做的是用心经营好这一世,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世会是什么样子。”
祁让听完,久久不语,直到夕阳彻底沉没在高高的宫墙之外。
王宝藏说:“你看,太阳落山了,这一天就过完了,纵然你我有着穿越和重生的优势,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只能在当下做出我们认为的正确决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祁让转头看他,在他肩膀用力拍了两下,站起身来:“不错,跟着皇上修了三年仙,皇上没什么长进,你倒是先悟出来了。”
王宝藏哈哈大笑,跟着站起来:“那我算不算是得道了?”
“算。”祁让笑着回他,“只要你心中有道,道无处不在。”
王宝藏:“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也悟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无比畅快,那些无法言说的怅惘和迷惑,都随着晚风飘散而去。
管他重生还是穿越,一个人能把握的都只有当下。
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
皇后对祁让起疑后,就一直安排人手暗中跟踪监视他,听闻他先是去了国公府提亲,从国公府离开后又去了平西侯府,随后又摆脱暗卫的追踪消失了半日,回宫后又去了太极殿面见皇帝,皇后便越发的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在她看来,祁让今天一天的行程全都别有用心,图谋不轨,一举一动都是在为夺位做准备。
只是不知道,他想夺的是东宫之位,还是皇帝的宝座。
不管是哪个,自己都不能再任由他上蹿下跳,再这么下去,朝中有兵权的官员快被他结交完了。
他突然跑去见皇帝,说不定是想在皇帝面前装孝子,哄着皇帝把皇位给他。
皇帝现在都糊涂了,万一分不清他和祁望,稀里糊涂给他写了诏书,自己这些年的心血岂不白费了?
不行,她必须赶紧行动。
要么杀了祁让,要么让皇帝飞升。
以祁让现在的实力,自然是后者的可行性更大,只消买通太极殿的奴才在丹药里做一点手脚即可。
皇后想得很好,却不知太极殿的奴才早已被王宝藏买通,现在他们对王宝藏比对景元帝还要尊重。
因为景元帝只会打骂他们,王宝藏却是大把大把地往他们手里塞银子。
因此,皇后这边一有动作,王宝藏转脸就告诉了祁让。
祁让在得到确切的消息后,转脸就让人透露给了大皇子祁钰。
大皇子祁钰自从前几年在朝堂上被祁让重创之后,便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从此一蹶不振。
他不知道重创他的人其实是祁让,一直对祁望怀恨在心,时时刻刻想抓到祁望的错处反咬一口。
如今听闻皇后要对皇帝下手,他顿时来了精神,认为苍天有眼,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么机会。
只要他能及时救下父皇,揭露皇后的罪行,皇后和祁望就会倒台。
祁望倒台,二皇子祁昊已经去了南昌就藩,祁让被父皇封为逍遥王,可想而知父皇是不中意他的。
这样一来,除了自己这个救驾有功的皇长子,还有谁配得上储君之位?
不过就算要救驾,也要救得有技巧,要把握好时间,不能早也不能晚,赶在父皇丹药出炉准备服用的时候才是刚刚好。
于是他也暗中买通了太极殿的奴才,得到了丹药出炉的准确时间,掐着那个时间点去了太极殿。
谁知他刚到太极殿,就看到太极殿一片兵荒马乱,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嚎从殿中传出来。
祁钰吓了一跳,隐约觉得不对,正要离开,祁让突然出现,和他撞了个正着。
祁让说自己来给父皇请安,问祁钰来干什么。
不等祁钰回答,高公公就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说皇上丹药中毒已经不行了。
祁钰激动大过震惊,一把抓住了祁让的手,颤着声道:“四皇弟,我知道下毒的是谁,你愿不愿意和我联手,把害死父皇的凶手揪出来?”
祁让吃了一惊:“大皇兄,事关重大,你说话可要当心呀,没凭没据的,可不能胡乱攀扯。”
祁钰说:“你放心,我有证据,只要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必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祁让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郑重道:“那好吧,我就信皇兄一回,皇兄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
景元帝丹药中毒不幸身亡的噩耗在紫禁城迅速传开,正在上早朝的祁望听闻消息,立刻带领满朝文武赶往太极殿。
皇后和后宫妃嫔也闻讯赶来,却被高公公以保护现场为由拦在外面,不许她们进殿。
祁钰见时机已到,便当着后宫妃嫔和满朝文武的面,说自己听到一些风声,皇后买通了太极殿的宫人给皇帝下毒。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皇后自然死活不肯承认,祁钰提议将太极殿的所有宫人送去慎刑司严刑拷打。
祁让出声反对,说慎刑司在宫里,和宫中各处的关系盘根错节,有可能徇私情,也有可能屈打成招。
他建议把这件事交给锦衣卫来审查,并且在锦衣卫审案期间,不许在场任何人插手干预,包括皇后和太子在内,为公正起见,可以从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各派两名官员监督锦衣卫审案。
朝臣们对此都没有意见,锦衣卫指挥使和已经升为锦衣卫千户的徐清盏很快便带人赶到,控制了现场,把太极殿一干人等通通带到偏殿问话。
祁钰胸有成竹地看着面色铁青的皇后,和至今没搞清楚状况的祁望,心中得意万分。
锦衣卫的刑讯手段不比慎刑司差,慎刑司里可能有皇后的人,锦衣卫里绝对没有。
等到被皇后买通的人受不住刑招了供,他就可以把皇后和祁望拉下马了。
他一点都不担心那个被他收买的小太监会供出他,因为那个小太监已经被他秘密关押起来。
审讯进行了两个时辰,偏殿的门终于打开,锦衣卫千户徐清盏拿着口供走出来,说有个小太监招架不住,供出了皇后,说自己是受了皇后身边的刘公公的指使,往皇上的丹药里加了东西。
祁钰早知道是这样,在后宫妃嫔和文武百官皆震惊地看向皇后时,悄悄和祁让对了个眼神,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
然而,这抹笑意刚刚浮现,就听徐清盏又说:“另外还有一名太监招供,说自己收了大皇子的好处,替大皇子打听皇上丹药出炉的确切时间。”
院中有片刻的寂静,随即,落在皇后身上的目光又刷地一下转向了祁钰。
祁钰脑子嗡的一声,脱口而出:“不可能,不可能,那个太监已经……”
他的叫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褪。
皇后见此情形,立刻反咬一口:“你们都听到了,不是我,是他,我是被冤枉的。”
祁钰顿时急了:“我没有,我没有害父皇,我只是听闻你要害父皇,想赶在丹药出炉的时候来向父皇揭发你,所以才买通小太监帮我打听确切的时间。”
“既然大殿下打听到确切的时间,为什么还是晚来了一步?”徐清盏目光灼灼看向他,说出的话一针见血,“殿下该不会是故意晚到,想等皇上遇害之后再站出来指认皇后吧?”
“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晚到,我打听到的就是那个时间。”祁钰急忙为自己争辩,忽然意识到什么,“我知道了,那个太监在骗我,他故意告诉我错误的时间,让我错过救父皇的最佳时机。”
“什么是最佳时机?”徐清盏冷笑一声问道,“殿下不应该在听说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告诉皇上吗?
你若一开始就告诉皇上,皇上根本不会炼制这炉丹药,你为何非要等到最后关头才说,你敢说你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我……”祁钰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完了,他被人阴了。
该死的,到底是谁在阴他?
他目光慌乱地看向祁让,向他寻求帮助:“四皇弟,只有你知道我是清白的,你快帮我告诉他们,我没有想害父皇。”
“我吗?”祁让双眼通红,满脸哀伤,“我没有亲眼所见,我所知道的都是从大皇兄口中听来的,我拿什么为大皇兄作证呢?
我现在只想进去看一眼父皇,父皇一心想飞升成仙,谁能想到,他最后竟然会被他最亲的亲人害死呢,我可怜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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