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太和殿前,晨光正顺着汉白玉栏杆流淌,在金砖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李明站在丹陛之下,望着那悬在檐角的鎏金铜铃被风拂得轻颤,耳边还萦绕着昨夜北京城内此起彼伏的欢呼。可他眉头未展——案头的军报堆得像座小山,最底下压着的是兵部呈上来的整编名册,墨迹新得发亮,却看得人心里发沉。
“都督,王提督奏报,北直隶各府县的降兵已收拢完毕,足足有五万之众。只是……”参军周明远捧着名册,手指在纸页上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声音带着犹豫,“这些绿营兵里,有前明的边军旧部,有投诚的流寇,还有些是鞑子强征的壮丁,良莠不齐。昨日通州营还闹出克扣粮饷的事,几个老兵痞带头闹事,差点把粮仓给烧了。”
李明指尖叩着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想起山东那边送来的急报,各地投降的绿营兵、江南原有的营兵、卫所兵,还有起义后投靠过来的乡勇武装,正像潮水似的往整编营里涌。军户出身的老卒扛着锈迹斑斑的长矛,流民出身的壮丁赤着脚,连像样的兵器都凑不齐。
“江南的整编怎么样了?”李明抬头问道。
“正在裁汰老弱。”周明远翻开另一本账册,“谭尚书说,打算按五抽一的比例,把那些能拉弓、会使枪的挑出来编入保安团,负责地方巡防、押送粮草。剩下的一律裁撤,包括卫所一律解散,并入附近州县。只是兵器和粮饷都跟不上,江南制造局新造的枪炮,供给前线的精锐新军都不够呢。”
李明点点头,目光扫过舆图上的山海关与大同,指节在两处重重一点:“多尔衮带着十万旗人往关外跑,多铎在大同烧杀抢掠后也想溜。咱们手里能打的,还是那点老底子——第一师刚打完武胜山,虽然减员不多,但沿途派驻各地不少部队,能拿出来机动作战的只有不到七成;王铁牛的骑兵师打阻击战损失不小,虽说还有八千多人,战马却累垮了不少,机动力大减。咱们兵力是紧,但这机会不能放。”
他猛地抬头,对门外喊道:“传王本强、王铁牛!”
片刻后,两个身着铠甲的汉子大步流星走进殿内。王本强脸上带着硝烟未散的疲惫,甲胄护心镜上还留着武胜山战役时被铅弹擦过的凹痕,边缘泛着乌青;王铁牛则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骑兵靴底的泥点溅了满地,刚进门就嚷道:“都督,是不是要去追鞑子?弟兄们的马都喂饱了,就等您一句话!”
“王本强,”李明指着舆图上的山海关,指尖在关隘两侧的山脉上画了个圈,“你率第一师三旅,再配一个战车连,即刻东进。三旅的老兵多,打硬仗稳当;配上战车连的九辆战车,正面硬刚多尔衮绝对稳赢。但要记住,只消收复山海关,堵住关外通道便可,不必追出关外——咱们现在还没力气一口气荡平辽东,得留着劲收拾家里的烂摊子。”
王本强抱拳应道:“末将明白!山海关那城楼子,当年鞑子就是从那儿进来的。这次咱们把炮架上去,管他是多尔衮还是什么勒克德浑,想回来就得先尝尝铁子的滋味!”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都督,三旅的粮草得跟上,弟兄们昨儿个晚饭就啃了半块干粮。”
“让后勤的辎重营优先调拨。”李明道,“告诉弟兄们,到了山海关,给他们炖羊肉。”
王本强笑着应了,大步离去。李明又转向王铁牛,见他正盯着舆图上的大同,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口水。
“你的骑兵师还能战的有多少?”
“八千三百二十六人!”王铁牛拍着胸脯,铠甲上的铜钉叮当作响,“前日清点过,战马还剩七千多匹,但武胜山一战从鞑子那儿缴获了五千多匹劣马,虽然打仗差点劲儿,但跑起来绝对不含糊。弟兄们憋着一股子劲呢,听说多铎在大同杀了不少百姓,个个摩拳擦掌,正想找那狗娘养的算账!”
“好。”李明在舆图上划出一道弧线,从北京直抵大同,笔尖在雁门关的位置顿了顿,“你带这八千骑兵,即刻出城,火速西进,赶往大同,定要切断多铎往蒙古的退路。战车团主力和第一师二旅随后跟进,给你做后盾。多铎在大同屠城三日,城里的百姓恨他入骨,到了那儿不用急着攻城,先把城外的水源和粮道掐了,自有降兵给咱们报信。”
王铁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抓过案上的半块麦饼,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响:“都督放心!多铎要是敢跑,我这马刀定能砍下他的狗头!对了,这次要是抓到多铎那老小子,都督可要给俺们多赏赐些绸缎。上次武胜山缴获的绸缎,还不够给家里婆娘做件新衣裳呢!”
李明笑着踹了他一脚:“少惦记那些,等收复大同,让人给你送一车最好的云锦。”
两人领命离去时,靴底敲击金砖的脆响在殿内回荡,惊得梁上的燕雀扑棱棱飞起。李明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拿起一封密信——那是给南京奋武帝朱华奎的,字里行间写得恳切:“京师已复,龙潜之地不宜久空,恳请陛下迁都以安社稷。臣妻朱梦瑶、叶氏,愿携幼子随驾北上,沿途各州府已设护驾卫所,可保圣驾周全。”
他将密信递给亲bing:“务必亲手交到陛下案头。告诉南京那边,护驾的卫队就用陛下的三百御林军即可,那都是当年陛下还是楚王时的王府侍卫。陛下用得放心。另外,每五十里设一个驿站,备好热水和干粮。梦瑶身子弱,让她的马车里多垫两床棉絮。”
三日后,东直门的官道上烟尘滚滚。王本强的队伍正沿着永定河东进,战车连的铁轮碾过路面,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震得路边的草叶都在颤。车厢里的马克沁重机枪被红布裹着,枪口斜指天际,枪身上被枪油擦得发亮。路过通州时,百姓们捧着热粥站在道旁,一个白发老者颤巍巍地给士兵们塞着煮熟的鸡蛋,蛋壳上还沾着灶灰。
“将军们慢走,这是咱通州人的一点心意!”老者的孙子趴在他背上,手里攥着个红绸子扎的花,往一个年轻士兵手里塞,“叔叔,这个给你,能打胜仗!”
王本强勒住马,翻身下马接过鸡蛋,对着老者深揖:“老人家放心,山海关一日在咱们手里,鞑子就一日不敢回来祸害咱们。等安定了,让孩子们都能安安稳稳念书。”
同一时刻,王铁牛的骑兵师已过了居庸关。八千匹战马排成三列纵队,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把路边的野花都染成了土黄色。王铁牛提着马鞭,指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山坳里还能看见鞑子逃窜时留下的篝火灰烬。
“弟兄们,瞧见那片黑林子没?”他放声喊道,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多铎在大同杀了多少百姓?昨天收着的信说,城南的井里都塞满了尸体!咱们这趟去,不光是收城,更是为那些死难的人讨个公道!谁要是敢掉队,别说老子的马鞭子不认人!”
队伍里爆发出一阵怒吼,惊得山坳里的飞鸟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枝头的露水,溅在士兵们的甲胄上。
半月后,紫禁城的御书房内,李明正对着沙盘推演战局。沙盘上插着密密麻麻的小旗,红色代表明军,蓝色代表鞑子,黄色的小旗标注着粮草转运的路线。忽闻殿外传来脚步声,周明远捧着一封蜡封的密信进来,脸上带着喜色:“都督,南京回信了!陛下应允迁都,还说……还说娘娘们已经带着小公子启程了。随行的还有三百名亲军,谭尚书特意从江南调拨了上百辆马车,随着銮驾往北来。”
李明拆开密信,见朱华奎的字迹虽显潦草,却透着难掩的激动,末尾还特意提了句“梦瑶与青青一路安好,兴儿在马车里学会了喊‘爹爹’”。他指尖摩挲着信纸,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家眷北上,既打消了朱华奎的疑虑,也让这刚光复的京师多了份安稳。
又过一月,北京城外的卢沟桥畔。朱华奎的銮驾正缓缓驶来,明黄色的轿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里面端坐的身影,头顶的紫金冠在阳光下闪着光。轿旁跟着两辆青布马车,朱梦瑶抱着幼子李兴,正撩着车帘看路边的杨柳,叶青青则牵着李国,手里拿着个拨浪鼓,逗得孩子咯咯直笑。马车碾过桥面的石板,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引得桥下的水鸟扑棱棱飞起。
李明率文武百官迎在桥头,见銮驾停下,快步上前扶朱华奎下轿。朱华奎握着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甲胄上的铆钉,声音发颤:“李爱卿,朕……朕终于再踏故土了。”
当晚,乾清宫的夜宴上,烛火摇曳,映得满殿生辉。酒过三巡,首辅钱守庸突然起身,捧着奏章跪在地上,微微有些变白的胡子微微颤抖:“陛下,如今燕云光复,鞑子远遁,实乃天命所归。然陛下年事已高,李明都督功盖天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当承大统以安万民!臣恳请陛下禅位!”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谭守业、兵部尚书张天德等人纷纷跟着跪倒,官帽上的流苏垂在地上,齐声喊道:“恳请陛下禅位!”
朱华奎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酒液晃出杯沿,滴在明黄色的龙袍上。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明身上,眼神复杂。李明连忙起身推辞,袍角扫过案几,带倒了一个酒壶,酒液在金砖上漫开:“诸位大人此言差矣!陛下尚在,臣不过是尽了些微末之力。举旗北伐,为的是驱逐鞑虏,而非觊觎神器……”
“都督此言不妥!”王大锤瓮声瓮气地开口,他刚从江南制造局赶来,身上还带着铁屑味,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在案上,“当年若非都督在淮北举旗北伐,咱们这些人早成了鞑子刀下鬼!如今天下未定,各地的保安团刚练出点模样,关外的鞑子还在窥伺,正需一位雄主掌舵。都督若不受命,难道要看着鞑子卷土重来,让咱们再受一次剃发易服之辱?”
接下来的三日,朝堂上每日都有官员跪请禅位。李明先是闭门谢客,在府里整理各地送来的整编名册,看着保安团的兵丁们在操场上练习队列的账目,假装不见;后又当众叩首,额头磕在金砖上,说自己“德薄才疏,出身草莽,不敢僭越”。直到第三日,朱华奎亲自来到李明府邸,屏退左右后,拍着他的肩膀说:“贤婿,朕知道你的顾虑。朕已想清楚,这天下终究是需要能者居之。你只要能践行当年对朕的承诺,立梦瑶的儿子为太子,让他将来承继大统,朕便安心了。宫里的存银,朕让人清点了,悉数拨给兵部,当作整编的军饷。”
李明望着朱华奎鬓边有些发白的头发,想起当年在武昌初见时,这位藩王捧着自己的左轮手枪爱不释手的模样,点点滴滴情谊萦绕在心头。
李明终于点头:“臣……遵旨。只是陛下放心,臣定会让您安享天年,如太上皇一般,宫里的戏班、御膳房,都按原样搬到您府上。”
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的太和殿。李明身着十二章纹的龙袍,踩着红毡一步步走上丹陛,龙袍的下摆拖在地上,绣着的日月星辰仿佛在随步移动。百官的山呼海啸声震得殿宇嗡嗡作响,“吾皇万岁”的喊声撞在金砖上,又反弹回来,绕着梁枋盘旋。他在龙椅上坐下时,故意叹了句:“诸卿这是……害苦了朕啊。”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捷报声。兵部侍郎捧着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冲进殿内,跑得官帽都歪了,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启禀陛下!王本强将军已收复山海关,多尔衮带着十万旗人逃出关外,据说在锦州城外冻饿而死的就有上千人;王铁牛将军收复大同,南下劫掠的蒙古八旗两万骑兵被断后路,就地全歼,解救百姓十万,缴获战马和牛羊无算!”
满殿哗然,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欢呼。可随即又是一声报捷的喊声。
李明接过军报,见上面大意是:叛将胡翠莲在与左良玉、贺人龙的火拼中被杀,她手下的绿营兵本就人心涣散,被左、贺二人一阵砍杀,剩下的都归了对方。这两人自知手上沾满了百姓的血,不敢投降,正带着残部往汉中方向逃窜,沿途还在劫掠州县。
他将军报放在案头,望着殿外湛蓝的天空,心中古井无波。收复燕云只是开始,西南的流寇,关外的残敌,还有这百废待兴的江山,等着他去收拾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江南的保安团刚整编完成,山东的整编还在继续,西南的永历小朝廷还在蹦跶,左良玉、贺人龙、吴三桂的兵马也在西南妄图打出一片天地,山东、大同的百姓得赈济……
阶下的钱守庸高声喊道:“请陛下定新朝、新年号!”
李明沉吟片刻,朗声道:“我泱泱中华,据世界之中心,儒家也讲究中庸,我看国号就叫中吧。至于年号就叫‘华夏’吧。自今日起,改元华夏元年。”
阳光穿过太和殿的窗棂,照在“华夏”二字的匾额上,金光万丈。殿外的铜钟被敲响,“咚——咚——”的声音传遍北京城,百姓们涌上街头,望着紫禁城的方向,自发地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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