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石上苔,杯中月
雨后的清晨,青石阶上的苔藓吸足了水分,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着块浸了水的绒布。玄风蹲在李伯家的院角,手里拿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正借着晨光细细雕琢。石面上已经初具形状——是片薄荷叶子,脉络清晰得能数出纹路,边缘还留着点刻意打磨的毛边,像刚从泉边摘下来的模样。
“玄风哥哥,你在刻什么?”丫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她穿着新布鞋,鞋跟沾着点泥,显然是从厨房跑过来的,鼻尖还沾着点面粉——李婶今早蒸馒头,这丫头肯定又去偷吃生面团了。
玄风把青石举起来,阳光透过石片上的镂空纹路,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银。“给你的护身符,”他笑着说,“用泉边捡的石头刻的,戴着能安神。”
丫丫凑得很近,呼吸吹动了玄风额前的碎发。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石片,凉丝丝的触感让她缩了缩手,随即又大胆地摸了摸:“上面的纹路跟真的薄荷叶一模一样!你怎么刻得这么像?”
“因为我刻的时候,想着泉边的薄荷啊。”玄风说着,从兜里掏出根红绳,灵巧地穿过石片上的小孔,打了个结实的结,“戴上试试。”
红绳系在丫丫手腕上,石片贴着她的皮肤,凉得像块冰玉。她举着手转了转,阳光照在石片上,镂空的纹路在衣襟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片会动的薄荷叶。“真好看!”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颗用糖纸包着的薄荷糖,“给你,交换!”
玄风接过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彩光,是镇上唯一的杂货铺卖的那种,一分钱一颗。他剥开糖纸,把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甜味在舌尖炸开,像吞了口泉边的凉水。
“玄小哥,快来吃馒头!”李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蒸汽的暖意,“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堂屋的方桌上,蒸笼里的白面馒头冒着白汽,暄软得像朵云。李伯已经坐在桌边,手里捧着碗小米粥,粥面上浮着层米油,映着窗外的天光,亮闪闪的。“快坐,”他往玄风碗里夹了块酱萝卜,“你李婶特意多加了星叶草的嫩芽,说给你败败火。”
玄风咬了口馒头,面香混着酵母的微酸在齿间弥漫。他想起昨天老掌柜送来的米酒,忽然说:“今天要不要试试用薄荷泡米酒?泉边采的薄荷正新鲜,泡出来肯定清爽。”
“好啊!”李婶眼睛一亮,“我去把薄荷找出来,晾得半干正好用。”
丫丫立刻举着爪子:“我去洗薄荷!我会洗!”说着就跳下板凳,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手腕上的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地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饭后,玄风搬了张竹凳坐在院里,看着丫丫蹲在石槽边洗薄荷。她的动作认真得像在做什么大事,一片一片地捋着叶子,把沾在上面的泥土洗得干干净净,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在石槽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李婶坐在旁边纳鞋底,线轴转动的“嗡嗡”声,和着水声,像支温柔的曲子。
“玄小哥,”李伯忽然开口,手里拿着个竹编的小筐,“你看这筐编得怎么样?给你装草药用,比你那药篓轻便。”
玄风接过小筐,竹条编得细密均匀,边缘还特意收了圆,不会刮到草药。“真好看,”他由衷地说,“比镇上卖的还精致。”
李伯笑得眼角堆起皱纹:“瞎编的,你不嫌弃就好。我这手笨,年轻时跟我爹学编筐,总被骂毛躁,现在倒能静下心来弄这些了。”他顿了顿,又道,“等你走的时候,我再给你编个大的,能装更多药。”
玄风的心轻轻一动。他还没说要走,李伯却已经在为他准备离别之物了。就像这竹筐,看着普通,却藏着细水长流的牵挂,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让人动容。
薄荷泡进米酒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玄风把半干的薄荷叶放进陶罐,再倒入新酿的米酒,密封好放在窗台上,让月光慢慢浸润。丫丫趴在窗台边,鼻尖快碰到陶罐,小声问:“明天能喝吗?”
“得等三天,”玄风说,“让薄荷的味道全融进酒里才好喝。”
“那我每天都来看它!”丫丫认真地说,像在许下什么重要的承诺。
夜幕降临时,院里的枣树下摆了张竹桌,李伯搬来了腌菜坛子,李婶端出刚炒的花生,玄风则倒了碗凉白开——米酒还没好,只能用白水代替。大黄狗趴在桌下,尾巴摇得像朵花,等着掉落的花生。
月亮慢慢爬上来,清辉洒在院子里,把竹桌、石槽、晾药的竹架都镀上了层银边。枣花在月光下簌簌落下,沾在玄风的肩头,带着清浅的甜。
“玄小哥,你以后还会来吗?”丫丫忽然问,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玄风看着她眼里的月光,像盛着两汪清水。他想起刚遇到这家人时的情景,李伯蜷缩在山洞里发抖,丫丫怯生生地躲在爷爷身后,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个夜晚,和他们坐在月下,听枣花落的声音。
“会的,”他认真地说,“等薄荷米酒能喝了,我就来。”
丫丫这才笑了,往他手里塞了颗花生:“拉钩。”
小小的手指勾住他的指尖,凉丝丝的,像握着块刚从泉边捡的石头。玄风忽然觉得,所谓约定,未必需要郑重其事的仪式,有时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随口的承诺,就像石上的苔,悄无声息地在心里扎了根。
夜深了,竹桌上的花生壳堆成了小山,李伯的话也多了起来,讲他年轻时进山采药的奇遇,讲后山的泉眼如何在大旱之年救了全村人,讲丫丫的爹娘——他们也是采药人,三年前为了采一味稀有的“还魂草”,失足摔下了悬崖,再也没回来。
“这孩子命苦,”李伯叹了口气,声音在夜里有些发颤,“但她像她娘,性子倔,认定的事就不会改。”
玄风看向屋里,丫丫已经趴在桌角睡着了,手腕上的石坠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像片安静的叶子。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小镇、这家人如此牵挂——或许是因为在这里,他看到了最朴素的坚韧,像泉边的薄荷,无论经历什么,总能在石缝里扎根,在月光下散发清凉的香气。
他站起身,轻轻把丫丫抱回炕上,盖好薄被。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石坠贴在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回到院里时,李婶正往陶罐上盖棉布,大概是怕夜里的露水打湿了坛口。“这酒啊,就得慢慢等,”她笑着说,“急不得。”
玄风望着窗台上的陶罐,月光落在坛口的棉布上,像铺了层霜。他想,人生大概也是这样,有些相遇,有些牵挂,就像这坛薄荷米酒,需要慢慢等,细细品,才能尝出最清冽的滋味。
夜风穿过枣树林,带来远处山泉的叮咚声,像在为这安静的夜晚伴奏。玄风坐在竹桌旁,看着月光下的院子,看着石槽里的清水映出的月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刻,值得用一生去铭记——石上的苔,杯中月,檐下的灯,还有身边这些温暖的人,都在岁月里,酿成了最醇厚的酒。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都市兵王之传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