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三儿童医院,深夜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我脚踩在光洁地板上的轻微回响。
作为一名夜班护工,我负责巡视三楼的几个病房。
老护士长在交班时特意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叶,307那个特护病房,孩子昏迷三个月了,你按时记录生命体征就好,别的……不用多做。”
我点头,心里却有些不解。
凌晨两点,我推开307病房的门。生命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嗒”声,那个名叫乐乐的小男孩安静地躺在苍白的病床上,鼻子里插着饲管,像个人偶。记录完数据,我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瞥见床底。
一个红色的、有些陈旧的皮球,静静躺在那里。
医院怎么会有孩子的皮球?也许是之前来探望的孩子落下的。我没多想,弯腰捡起,顺手放在了墙角的椅子上。
巡视完其他病房,再次经过307时,我下意识地从门玻璃往里瞥了一眼。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个红皮球,又回到了床底下原来的位置。
一丝寒意爬上脊背。我告诉自己,可能是没放稳,滚下去了。我再次走进病房,将皮球捡起来,这次我特意把它放到了房间最远的窗台上,还用一个空的输液瓶轻轻挡着。
然后,我站在走廊尽头,眼睛死死盯着307的房门。没有人进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门边。透过玻璃,我清晰地看到——那个红得刺眼的皮球,又一次安安稳稳地待在床底之下,仿佛从未被移动过。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我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护士站。老护士长还没睡,正在整理病历。我声音发颤地跟她说了这件事。
她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怜悯和一丝恐惧:“那孩子……是车祸。昏迷前,他手里一直紧紧抓着那个红皮球,是他爸爸买给他的生日礼物。我们怎么都掰不开。最后,是剪破了,才拿下来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后来,那个皮球就总是莫名其妙地回到他身边。我们试过扔掉、锁起来,甚至烧掉……但没用。它总会出现,就在床底下。”
“为什么?”我的声音干涩。
“谁知道呢?”护士长摇摇头,“也许孩子觉得自己在玩球,也许……是有什么东西,在陪他玩吧。”
我浑浑噩噩地接了一杯热水,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杯子。回到座位,我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填写值班记录。就在我低头书写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孩子嬉笑般的气息,轻轻吹在了我的后颈上。
同时,一只冰凉的小手,从后面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指,用一种天真又执拗的力气,试图把我往走廊的方向拉。
一个稚嫩却空洞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姐姐……我的球……滚到那边了……你陪我……捡回来……”
那只手的触感冰得像一块在停尸房放久了的铁,几乎感觉不到活物的柔软,只有僵硬的、执拗的拉力。稚嫩的嗓音还在耳畔回响,带着空洞的回音,仿佛从一口深井里传来。
“姐姐……捡球……”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小手五根指头的轮廓,它们正一根根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肤里。
“小叶?你怎么了?”老护士长察觉到我脸色不对,猛地站起身。
就在她声音响起的刹那,那股拽着我的冰冷力道骤然消失了。耳边的童谣般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我猛地抽回手,手背上赫然留着五个清晰的、泛白的指印,周围的皮肤正慢慢恢复血色,带来一阵针刺般的麻痒。
“手……手……”我语无伦次,指着空荡荡的身后。
护士长快步走过来,看到我手背上的指印,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墙皮还白。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别出声!跟我来!”
她几乎是拖着我,把我拉进了旁边存放医疗器械的小储藏室,“砰”地关上门,只留下一条缝隙观察外面。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消毒水和金属的冰冷气味。
“它……它刚才拉我……”我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我知道,”护士长眼神锐利地透过门缝往外看,呼吸急促,“它以前只是要球……现在,它开始要人了……”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进我的心脏。
“为、为什么是我?”
“它可能……认得你了。你动了它的球,两次。”护士长转过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显得格外憔悴,“它觉得你在跟它玩。”
玩?和这种东西玩?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皮球滚动声。
是拍皮球的声音。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而稳定,在死寂的深夜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愉悦感。声音由远及近,正朝着护士站这边过来。
护士长猛地将门缝合拢,只留下几乎看不见的一条线。我们屏住呼吸,紧紧靠在一起,都能听到彼此疯狂的心跳。
拍球声在门外停下了。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钟后,那个稚嫩、空洞的声音,清晰地隔着门板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好奇:
“姐姐……你躲起来了吗?”
“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我数到十……”
“一……”
门外,开始传来湿漉漉的、像是赤脚踩在冰冷地板上的声音,缓慢地移动着,伴随着那令人窒息的计数。
“二……”
“三……”
它就在门外!它在找我们!
护士长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我绝望地环顾四周,储藏室里只有冰冷的器械架和一堆堆耗材,无处可逃。
“四……”
“五……”
计数声不紧不慢,每一个数字都像重锤敲在我的神经上。
“六……”
湿漉漉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七……”
突然,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
“八……”
门把手,缓缓地、无声地,转动了一下。
我的心跳骤停。
锁舌卡在锁槽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没有被推开。
门外安静了一瞬。
然后,我听到一种声音。极其细微,像是有什么冰冷柔软的东西,正贴着门板下方的缝隙,慢慢地……挤进来。
我先看到的是一缕湿漉漉的黑发,然后是半个苍白浮肿的额头,最后,是一只完全漆黑、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睛,从门缝底下翻了上来,直勾勾地,带着天真而诡异的笑意,看向藏在黑暗中的我们。
计数声带着水泡音,轻轻响起: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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