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王城,西域巡阅使行辕内的平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一名风尘仆仆、衣袍破损不堪的使者,在数名波斯贵族打扮的随从搀扶下,几乎是跌撞着冲进行辕大门,他手中高举着一卷用金线绣着波斯王室徽记的羊皮纸,用带着浓重口音的粟特语嘶声力竭地呼喊:“波斯……万王之王伊嗣俟陛下的使者,求见伟大的大唐皇帝之子,魏王殿下!救救波斯!救救我们!”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行辕内外引起了震动。魏王李意正在与郭孝恪、玛丽、艾琳商议加强对西突厥的防备事宜,闻讯立刻下令召见。
使者被引入议事厅,他扑倒在地,涕泪交加,双手颤抖地呈上那卷羊皮纸国书。通晓波斯语的玛丽公主主动上前,接过国书,迅速浏览后,她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殿下,”玛丽转向李意,声音低沉而清晰,“波斯王伊嗣俟在国书中言,罗马大军已攻至泰西封城下,城池危在旦夕。大食人则趁火打劫,夺取了波斯南部大片领土。波斯……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恳求大唐皇帝陛下,念在以往丝路贸易的情谊上,伸出援手。他愿意称臣纳贡,割让呼罗珊部分地区,并开放所有波斯港口给大唐商船,只求大唐能出兵相助,哪怕只是派遣一支偏师,牵制罗马或大食一方也好!”
厅内一片寂静。虽然早有预料,但波斯如此迅速、如此卑微地直接求救,还是让众人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超出了预期。呼罗珊是波斯东部富庶之地,割让此地加上称臣纳贡,这代价不可谓不沉重,可见波斯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郭孝恪眉头紧锁,率先开口:“殿下,此事关系重大!波斯若亡,罗马与大食将直接接壤,无论他们谁胜谁负,下一个目标都可能是我西域!然则,我西域驻军虽精,但数量有限,既要震慑西突厥、吐蕃,又要维持西域稳定,若分兵远救波斯,千里馈粮,师老兵疲,且直接与罗马或大食开战,风险太大,恐非陛下‘维持均势’之本意!”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直接卷入两大帝国之间的战争,绝非明智之举。
李意没有立刻表态,他看向玛丽公主:“玛丽参赞,你之前提到大食可能与罗马有秘密接触,可有进一步消息?”
玛丽点了点头,她之前撒出去的商队情报网此刻发挥了作用:“回殿下,我们的人冒着风险接触到了大食军中的一名中层军官,他透露,大食哈里发奥马尔确实向希拉克略派出了密使,提出的条件是,大食承认罗马对已占领的波斯西部领土的拥有权,而罗马则需默许大食吞并波斯剩余的土地,并约定双方以幼发拉底河为界,互不侵犯。目前希拉克略尚未明确答复,但压力之下,很难说他不会动心。”
这个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如果罗马和大食达成瓜分波斯的协议,那么波斯将在顷刻间覆灭,大唐将直接面对一个可能联手的罗马与大食集团!
艾琳公主也轻声补充道:“殿下,我父王和其他几位亲近大唐的国王也传来消息,西域诸国听闻波斯求救,人心惶惶。他们既怕大唐不出兵,导致强邻压境;又怕大唐出兵,将他们卷入战火,消耗自身力量。态度十分矛盾。”
内忧外患,压力瞬间集中到了年轻的魏王李意身上。出兵,风险巨大;不出兵,可能坐视战略机遇丧失,西域人心动摇。
李意深吸一口气,走到地图前,目光紧紧盯着波斯的位置,脑海中飞速运转,回忆着父皇李琰的教导——“伐谋”、“伐交”、“维持均势”、“乱而可控”。
良久,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波斯,不能就此灭亡!至少,不能如此轻易、如此快速地灭亡在大食或罗马一家之手!”
他看向众人,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第一,郭都护,立刻以西域大都护府和本王的名义,起草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分别遣使送往罗马希拉克略皇帝和大食奥马尔哈里发处!声明中要强调,大唐与波斯乃丝绸之路上之旧友,关切波斯局势。大唐皇帝陛下致力于维护西方和平与商路畅通,望罗马与大食保持克制,勿要行那灭绝文明古国之举,否则,大唐绝不会坐视不理!此为先声夺人,施加外交压力!”
“第二,玛丽参赞,动用你一切商路资源和人脉,不惜重金,想办法在罗马军中和大食内部制造猜忌,散播谣言,就说对方已暗中与大唐结盟,意图在瓜分波斯后对付另一方!务必拖延他们可能达成的任何协议!”
“第三,艾琳参赞,由你出面,联合龟兹、于阗等国,以西域诸国的名义,向罗马和大食派出使团,‘恳请’他们停止战火,恢复和平。此举既是示弱,也是展示西域的团结,更是为大唐的外交表态提供支持和掩护。”
“第四,对波斯使者,”李意沉吟片刻,“告诉他,大唐理解波斯的困境,陛下仁德,必不忍见古国沦丧。然天兵远征,需做万全准备。让他立刻返回波斯,告诉伊嗣俟国王,务必坚守待援,尤其是要保住波斯东部,特别是呼罗珊地区的稳定。大唐会先以物资相助。”
说完,他看向郭孝恪:“郭都护,立刻从府库中调拨一批军械,主要是弓弩和箭矢,以及部分粮草,让波斯使者带回。同时,选派一百名精通城防、弩机操作的老兵,以‘军事观察员’和‘教官’的身份,随使者一同前往波斯东部,帮助训练当地军队,巩固城防。记住,他们的身份是‘自愿受雇’的退役官兵,与大唐官方无关!”
这一系列组合拳,让郭孝恪、玛丽和艾琳都眼前一亮!不出动大唐正规军,避免了直接开战的风险。外交施压、离间计、舆论攻势、有限的物资和“非官方”军事人员援助……这套策略,既回应了波斯的求救,稳住了西域人心,又最大程度地维持了均势,将水搅浑,为大唐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和战略主动权!
“殿下英明!末将(臣)等遵命!”三人齐声应道,心中对这位年轻亲王的决断力和手腕佩服不已。
就在西域因波斯求救而风起云涌之际,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洲,“唐城”据点正在经历着立足未稳的艰难时期。
刘仁轨选择建立的第一个据点,位于一条大河入海口附近的高地上,背靠森林,面朝大海,易守难攻,且拥有淡水资源和潜在的良港。被李琰钦定为“唐城”。
登陆之初,一切都充满了希望。砍伐树木,修建营寨,开垦田地,与附近好奇观望的土着进行以物易物……金沙和“白金”的样本也被证实就来源于附近的河床和山峦。
然而,挑战接踵而至。首先是水土不服,不少队员出现了严重的腹泻、发烧症状,随行医官带来的药材消耗极快。其次是气候,雨季来临,连绵的暴雨使得营地泥泞不堪,搭建的简陋房屋多有漏雨,储存的粮食也有发霉的危险。
最大的威胁,来自于自然环境和对土着关系的误判。茂密的丛林中潜藏着毒虫猛兽,数名负责勘探的队员在深入丛林后失踪。而与土着的贸易,最初还算顺利,用玻璃珠、小镜子、丝绸碎片换取了食物和向导服务。但随着唐城规模的扩大和活动范围的增加,与一个较为大型、彪悍的土着部落因争夺一片疑似富含“白金”矿脉的山地而发生了冲突。
该部落的战士擅长使用吹箭和淬毒的木矛,在丛林中神出鬼没,对外出砍伐或勘探的小队发动了数次袭击,造成了十几人伤亡。唐军虽然装备精良,但在不熟悉地形的丛林战中并未占到太多便宜,弩箭的优势难以充分发挥。
“必须打一仗,而且要打赢!而且要让他们怕!”刘仁轨站在唐城简陋的望楼上,看着远处郁郁葱葱、危机四伏的丛林,斩钉截铁地对杜环说道,“但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立威,为了让他们坐下来,按照我们的规矩贸易!”
他采取了稳扎稳打的策略。不再派遣小队深入丛林,而是组织优势兵力,装备强弓硬弩和皮盾,步步为营,缓慢向那个部落的核心区域推进。遇到袭击,则就地结阵,用密集的弩箭还击。同时,他让杜环设法联系与那个部落有矛盾的其它土着群体,许以贸易好处,试图进行分化。
经过近一个月的对峙和小规模交锋,唐军依靠严格的纪律和强大的远程火力,逐渐掌握了主动权。在一次精心策划的反伏击中,刘仁轨亲自指挥,以一部兵力诱敌,主力则绕后包抄,用弩箭覆盖了部落战士的聚集地,击毙了其首领的儿子。
巨大的伤亡和首领继承人的死亡,彻底震慑了这个部落。他们终于派出了使者,表示愿意谈判。
刘仁轨展示了强硬后的怀柔。他释放了俘虏,赠送了粮食和布匹,并明确表示,大唐人来此,是为了贸易和共同开发,并非为了占领他们的土地,只要遵守约定,双方可以和平共处,唐城可以提供他们需要的盐、铁器和药品。
恩威并施之下,紧张的局势终于缓和下来。唐城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可以继续巩固据点,勘探资源,并尝试在开辟出的空地上,播种下带来的玉米和马铃薯种子。这些作物能否适应这片全新的土地,将决定着未来东洲开拓的成败。
长安,大明宫。
李琰同时收到了来自西域魏王李意的密奏,以及来自登州转发的、由信鸽传来的东洲开拓队的第一份简报。
他仔细阅读着魏王关于应对波斯危机的详细报告,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李意的处理方式,深合他意,甚至比他预期的更加老练。既保持了战略定力,又展现了灵活的手腕,将“伐谋”、“伐交”运用得恰到好处。
“意儿做得不错。”他对身旁的上官婉儿和阿史那云说道,“懂得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看来,西域交给他,朕可以放心了。”
上官婉儿笑道:“陛下调教有方,魏王殿下天资聪颖,方能如此。”
阿史那云则更关心东洲:“陛下,刘都护他们似乎遇到了不少麻烦,也不知那些新种子长得如何了。”
李琰看向东方,目光悠远:“开拓新土,岂能一帆风顺?些许挫折,正在意料之中。朕相信刘仁轨和杜环的能力。待他们站稳脚跟,东洲的财富,将源源不断滋养我大唐。届时,西进之路,将更有底气!”
他提起朱笔,在魏王的密奏上批阅:“处置甚妥,依计而行。望持重应变,遇有大事,急奏勿疑。” 对于东洲简报,则批复:“知悉,所需医药、匠器,已命登州后续船队准备。望克服艰险,稳扎稳打。”
东西两线的消息,一忧一喜,但都在可控和预期的范围之内。李琰知道,他布下的棋子正在按照预想发挥作用。寰宇一统的宏图,正在这看似纷乱的局势中,一步步向前推进。而下一阶段的关键,或许就在于波斯能否在唐城的“非官方”支持下,多支撑一段时间,以及东洲的新作物,能否带来预期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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