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浅月拉着她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桌上的空白书籍，轻声道：“好，但请你暂时不要告诉他，也不要告诉季戊谛，可以吗？”
林然迟疑了片刻，可看着宁浅月眼底的恳求，还是点了点头。
宁浅月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回忆：“百年前，我和季戊谛还有颜邬，是最好的伙伴，也是最信任的同盟。我们一起游历大陆，一起闯突然现世的秘境；也一起对抗那些滥杀无辜的邪灵师。”
她停顿了一下，拿起一本空白的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语气渐渐沉了下来：“变故发生在幻月秘境的第二次现世，那时候我们正好在秘境附近的城镇休整，感受到天地间传来的强烈灵力波动，便立刻赶了过去。”
“那秘境里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不仅有会吞噬灵力、杀不尽的怪物，还有因贪婪而自相残杀的灵师，为了活下去，我们也杀了人。”
“那时候我们三人中，只有季戊谛提前找到了自己的道——无情道。他向来遵循规则，不纠结过去，不执念未来，总是顺应一切的发生，把自己当成尘世中的一颗棋子。”
宁浅月的声音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在离开秘境前，幻月秘境之主给了我们三人不同的奖励，我得到的，是看见未来的能力，我在那片混沌的光影里，看见了元灵大陆的结局。”
“无数道黑色的边界线突然出现在大陆的各个角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顷刻间就将大陆切割得支离破碎，山脉坍塌，城池毁灭，连灵脉都在边界线的侵蚀下消散。”
一瞬间，林然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原本以为宁浅月会先讲一大堆无关紧要的往事，没想到会直接提起万无办公室里的那些画！
那些画里的场景，和宁浅月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第一次踏入断魂崖时，颜邬跑来劝我放弃，但我打伤了他。因为，我看见了他在未来会阻碍人类，所以，我想提前杀了他，但没成功，季戊谛救了他。”
“我也后悔了，不是后悔打伤了颜邬，而是后悔因为我的出手，才导致颜邬恨极了人类，堕入邪灵师。”
“他觉得我为了一群不重要的人类抛弃了他，你说，若我当时没出手，颜邬是不是就不会对人类出手了？我以为我是在护佑人类，却不知我走的每一步，都在推着他走向邪灵师的路。”
宁浅月垂下眼帘，攥紧手中的空白书籍。
“那次过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颜邬，等再听到他的消息，他已经成了邪灵师的首领，还接手了万灭会，那个以“灭尽人类”为宗旨的组织。”
“我以为提前出手能改变未来，却偏偏是我的出手，才让他走上了那条路。”
宁浅月像是没看见林然脸上的震惊，继续轻声道：“季空那孩子，是我为了救重伤的季戊谛，强行与他的精神力相融，耗费了二十年的修为，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起初我并不知道灵师诞下新生命的方式，我以为和普通凡人一样，需要……需要两情相悦，需要肌肤之亲。可后来我才知道，灵师的精神力相融，若是双方的灵力契合度极高，便有可能孕育出新的生命。”
她的指尖轻轻攥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季戊谛醒后，察觉到我修为的亏空，当场就发了火，他说我不应该救他，说我毁了他的因果，说他本就该顺应自然之道死去。我们吵得很凶，最后不欢而散。”
“那孩子，也是我在离开季戊谛后不久，突然诞生在我的灵宫里的。”
宁浅月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怀念，“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我的孩子，那时候我还挺慌的，毕竟我才三十多岁，对于灵师而言，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手里还有要完成的事，根本没办法把他带在身边。”
她搓了搓鼻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后来我听说季戊谛在灵城的山上立了座山门，便连夜赶了过去，把孩子放在了山门门口，我不敢见他，也没办法亲手把孩子交给他，我怕他看到孩子，又会想起我们争论的事，更怕他会责怪孩子的存在。”
剩下的话，宁浅月没有再说，可林然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画面。
季戊谛推开山门，看见门口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襁褓里的孩子闭着眼睛，不哭也不闹，只是安静地躺着。
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一定是僵住的，因为他在看见孩子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那股与自己紧密相连的因果。
那是他的孩子。
林然仿佛能看到，一向平静无波、和和气气的季戊谛，难得地又在心底生了气，气自己为什么非要立这座山门，气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瞎子。
这样他就可以置之不理了。
“季长老难道也不知道，大师兄的母亲就是你吗？”林然仰着小脸，眼底满是困惑。
宁浅月垂眸望着眼前傻乎乎的少女，终是没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林然的额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唯有我与他的精神力彻底相融过，这份羁绊深入神魂，他怎会认不出我的气息。”
只是，当年互放狠话，永不相见。
宁浅月不愿再在这话题上多作纠缠，便轻轻错开目光，“自从在幻月秘境窥见未来人类的惨状，我便耗尽心力寻找破解之法，可无论我尝试多少种途径，都像是在原地打转，所有努力皆无济于事。”
“走投无路之下，我再次踏入了断魂崖，那个能与祂沟通的禁地，和祂完成了一场交易。”
“祂赐予我【透视万物的破界之眼】，说这双眼睛能看穿灾劫的根源，可祂又告诉我，这双眼睛连祂都无法使用，甚至若运气差些，整个人类里，都没人能驾驭它。”
宁浅月的指尖微微蜷缩，似乎还能想起当时祂语气里的嘲讽。
“祂说，能被【破界之眼】选中的人，必定能找到人类存续的生机，祂问我要不要，我要了。可相同的，祂取走了我毕生的修为，让我从一个能叱咤风云的灵师，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我失去修为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沈知。那时他才二十岁，天赋异禀，是整个学院最耀眼的新星，我满心期待地找到他，可【破界之眼】却毫无反应，显然没看上他。”
“我不死心，又偷偷去了灵山宗，找到陆尘，结果依旧一样，【破界之眼】依旧沉寂。”
“沈知这孩子心思向来敏锐，我刻意隐藏的虚弱没能瞒他太久，他很快便察觉到我无法再修炼的事实。为了给【破界之眼】多找些机会，我主动提出举办宗门大比，想让它在所有天骄里挑选合适的宿主。”
宁浅月苦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满是自嘲，“可惜祂说得没错，【破界之眼】根本看不上人类，哪怕是参与大比的各路顶尖天骄，它也连一丝波动都未曾有过。”
“就在我彻底绝望时，祂再次主动找上了我，说可以帮我再压制人类的灾劫三十年，但前提是，我要给他提供一颗优质的金丹，我问祂是不是想当人类，祂沉默了。“
“后来，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人类即将面临的灾难分别告诉了沈知和陆尘，他们听完后，都沉默了良久，最终却都红着眼眶同意，将自己的金丹献出去，可我没想到，最终祂竟选择了段云歌那孩子。”
“万幸的是，陆尘那孩子拼死阻拦，没让祂得逞，他替段云歌挡下了刨丹之痛，自己主动坠下断魂崖。”
“我只能先将段云歌偷偷送回灵山宗，可等我折返时才发现，我从头到尾都被骗了，祂不仅没放过其他人，还杀了几个有潜力的孩子，若不是沈知死死拦住余下的人，怕是……”
说到这，宁浅月沉默了好一会，才握住林然冰冷的手，眼睛红红的。
“都聊了这么久，还没好好给你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宁浅月，是圣灵学院的创始人，或许该说……我也是连累了这么多人的，人类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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