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云斜睨了厉离一眼，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正琢磨着再调侃两句，却见身侧的林然倏然抬眸，眼神微凝。
“有人来了。”
厉离心头一凛，顺着她的目光急望过去，只见夜市入口的光影里，一群身着煌昼学院制服的人正快步逼近，衣袂在夜色中翻飞。
为首的是位中年男子，面容冷峻严肃，气息沉稳，周身散发出金丹期的波动，随着他的靠近，空气都开始凝滞。
“是煌昼学院的导师。”厉离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就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
刚才才教训了煌昼学院的学生，这转眼就来了个金丹期的导师，莫不是打了小的，把大的给招惹来了？
一旁的陆易云浑不在意，甚至还有闲心往林然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要挨着她的肩头，语气轻松：
“我去吧。”他微微低头，视线落在林然脸上，眼底带着几分征询，压低声音，语气混杂着不耐烦：
“不然，这些嗡嗡叫的苍蝇，怕是会一直缠在身边烦人。”
林然轻轻摇头，目光掠过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学生，语气平淡：
“不用了，下马威已经足够了。”
陆易云眼底立刻漾起笑意，乖乖应道：
“好，听你的。”
厉离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抓心挠肝，一边是惹不起的林然和陆易云，一边是来头不小的煌昼学院导师严圭。
就他夹在中间，修为不上不下，背景不硬不软，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插嘴建议了。
此刻，厉离能做的，似乎只有拼命祈祷事态不要继续恶化，千万别在这闹市区动起手来！
而远处的煌昼学院导师，目光落在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学生们身上，当他看清白棠薇、严崇骁等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后，脸色铁青，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见状，厉离还是没忍住，小声恳求：
“二位，一会若是真要动手，千万别误伤了周围的百姓！”
在夜市摆摊的大多是些无法修炼的普通民众，或是低阶灵师，要是被金丹期灵师交手时的灵力余波波及，那绝对是非死即伤，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话音刚落，那中年男子已经走到了陆易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阴沉。
“就是你们干的？”
陆易云眼皮懒洋洋地抬了抬，像是没感受到那迫人的灵压，漫不经心地反问：
“怎么了？要替你的小废物们出头啊？”
不等中年人有什么反应，少年便伸出食指，玩世不恭地摇了摇，姿态嚣张至极：
“只可惜，依我看，你也不够格。”
这侮辱的言语让还清醒的学生们脸上都浮现出怒色，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严圭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紧紧握住了陆易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力道不重，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不！你误会了！你做得太好了！就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的太感谢你了！怪不得盛若斯那小子对你们有如此高的评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一出，不仅原本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陆易云愣住了，连他身后那群准备看严圭大发神威的煌昼学院众人也彻底傻眼了。
毕竟，就连他们都以为，严圭气势汹汹地赶来，必然是来给他们撑场子、找回面子的。
“孩子，你做的很好，我非常欣赏你。”严圭仿佛没看到自家学生那怀疑人生的表情，长长地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道。
“要是我的这群不成器的学生里，能有半个你就好了。”
煌昼学生们：“……”
老师！您是我们这边的吧？！您这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太明显了吧？！我们才是您的亲学生啊！
陆易云眼神里的嘲讽慢慢凝固、瓦解，他默默将手从对方的掌心挣脱出来，一时竟有些语塞。
他都刻意激怒对方，准备好迎接对方的怒火了，可对方不仅没生气，反而还感谢他？
离谱 ，离天大谱！
严圭还想继续拉着陆易云说些感谢的话，少年却脚步一错，身形一矮，直接缩到了林然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眼神里带着点警惕。
见他这番婉拒的姿态，严圭也不强求，当即收敛了热情，脸上换回那副严肃的神情，郑重其事道：
“我的这些学生平日里被学院宠坏了，眼高于顶，冒犯到二位，实在抱歉，我替他们向你们致歉。”
他微微拱手，行了一礼，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学生们身上，认真问道：
“但二位也看见了，他们现在这副样子，嘴上或许不敢说，心里恐怕还觉得是你们偷袭、耍诈才赢了他们，未必真的服气。为了避免日后更多的麻烦，也为了真正打醒他们，如果可以，明日能否请二位移步煌昼学院，再与他们正式、公开地比试一场？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也让我这个做导师的，彻底看清差距。”
煌昼学生：“！！！”
他们什么时候说不服了啊？！老师您不要随意给他们加戏啊！难道说这种程度的挨揍，明天还得在全校师生面前再经历一遍？！补药啊！林然千万别答应啊！！
林然刚想拒绝，严圭就看出了她的意图，急忙补充，语气放缓了许多：
“二位不用立刻答复我，不妨回去考虑一晚，仔细斟酌，明天再做决定也不迟，无论结果如何，我煌昼学院都尊重二位的选择。”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扶起地上已经昏厥的白棠薇，又一把掐住了试图偷偷溜走的严崇骁，扭头对着林然和陆易云露出一抹微笑：
“祝二位今夜有个好梦。”
话音落，他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轰轰烈烈地离去，只留下一脸懵的厉离。
厉离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难以置信道：“就……这么走了？”
他还以为要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冲突，结果居然是来道歉和约第二回合的？
就在这时，因严圭的出现，就一直躲在厉离身后的盛清眠，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严老鬼……走了吗？”
厉离刚要开口说“走了”，一只大手凭空出现，将盛清眠提溜起来，两人与去而复返的严圭，大眼瞪小眼。
后者脸上似笑非笑：“差点把你这小丫头给忘记了，小眠眠，你可知错？”
盛清眠脸上的侥幸瞬间僵住，干笑两声，：
“严老师，你说什么呢，我最近也没逮着一个人揍啊？我可乖了，没犯错啊？”
“没犯错？”严圭挑眉，慢悠悠地细数起来，“私自逃掉今天的理论课、伪造假条夜不归宿、擅自盗取学院库房的‘通讯玉牌’去外域宗门交易、还胆大包天地冒充我的名义与学院贵客交接。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说你没错？”
盛清眠挎着小脸，挣扎反驳：“严老鬼，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那理论有啥听的必要！大家都逃了！而且我是走读生哪来的夜不归宿！通讯玉牌不是我们这群学生自己做的吗？我拿去卖钱后回来分给大家，帮大家改善一下生活不好吗！而且接人这事，我这不是顺利完成了吗！”
严圭一笑，“私自给德高望重的高级导师取外号，罪加一等。”
盛清眠：“……”
她求助看向厉离，厉离则比她还要震惊，“不是你跟我说，是斯哥让你去接林然他们的，所以才让我来负责今晚的所有花销？”
他刚才为了招待林然和陆易云，可是听了盛清眠的话，买了很多零嘴花了不少灵石，他还以为是盛若斯的吩咐，属于公务开销能报销。
结果，居然是她擅自做主吗？那他垫进去的那些灵石，还会补吗？
看盛清眠这心虚的样子，答案肯定是不会的了！
盛清眠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梗着脖子道：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关键！我这不是完成得挺好嘛！”
厉离：“……”
他欲哭无泪，眼前一黑。
怪不得啊！以斯哥做事周全体贴的风格，怎么可能一点资金都不提前给她！合着他的钱，全打了水漂了！
厉离心疼得肝都在颤，抿着唇，指着盛清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心塞得很。
严圭则不再废话，将试图耍赖的盛清眠架了起来，朝着学院的方向走去。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厉离才从巨大的经济损失中稍稍回过神，他强压下心痛，转移话题：
“那个……时间不早了，两位，我带你们去休息吧？住宿这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林然点头，“有劳。”
陆易云双手插兜，慢悠悠跟在后面，随口问了一句：“周围没其他人吧？”
万一，那玩意要做好几天，住处又吵闹，可就糟糕了。
厉离应声，保证道，“放心，是特意安排的独立宅院，院宇清幽，远离闹市，绝无外人纷扰。”
说罢，他便引着两人往巷外走，地上的狼藉已经被护城卫收拾干净，只是空气中残留的灵力碰撞后的余温，拂过皮肤时仍能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穿过两条僻静的小巷，便到了那处宅院。
厉离推开朱红色的院门，没有擅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恭敬道：
“两位今晚先安心歇息，院里一应俱全，有任何需要，随时通过通讯玉佩呼叫我就行。”
他将通讯玉牌递给陆易云，严谨地补充道：“若是二位考虑好了明天是否要去煌昼学院赴约比试，也请及时告知我一声，我好提前安排。”
陆易云接过玉牌，随意地揣进怀里，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把厉离打发走。
厉离立刻拉上院里，看着扁扁的钱袋子，兀自流泪。
哈哈，难怪小少主从头到尾买的都是她爱吃的，还打包了许多盛家一直不准她偷吃的垃圾食品，怪不得那个糖葫芦最后要赏给他。
原来是她已经吃饱了，吃不下了！
陆易云转过身，便见林然已经推开了主卧的房门。
屋内陈设雅致，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墙角的铜炉里还燃着淡淡的熏香，桌上甚至还放着一壶温热的茶水，显然是提前精心打理过的，处处透着周到。
林然站在门口，偏过头看向慢一步跟上来的陆易云，开口问道：
“你觉得，要接吗？”
陆易云斜斜地靠在窗棂上，身姿散漫，笑得肆意张扬，他眼底满是自信：
“那人看着倒不像个胡搅蛮缠的，他可能并非不信，而是太过震惊，或者说，不甘心自己手下的学生会输得如此彻底。所以，就算咱们不接这场比试，往后在这北域主城里，估计也少不了他们明里暗里的试探和骚扰，麻烦不断”。”
他顿了顿，目光从窗外的明月上收回，落在林然被浸染得愈发清丽的脸上，语气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不过还是看你，你要是不想打，觉得麻烦，那我们明天一早，直接把那个炼器的人绑走便是。”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拦得住咱们。”
林然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沿，月光落在她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确实有点不想动。”
陆易云眼底闪过了然，正准备说明天就按计划去“请”炼器师，却听林然平静地说道：“所以，明天若是要打，你去吧。”
她抬起眼帘，看向陆易云：“白棠薇那批人，天赋在北域或许尚可，但根基虚浮，心性不足，放眼整个北域年轻一代，应该不算最顶尖的水准。明日严圭找来的人或许会有些不同，实战机会倒也难得，让你去练练手也好。”
陆易云眼睛一亮，立刻挺直了身子，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那些小废物不堪一击，大废物肯定也不会咋地！明日保管打得漂亮，让你看得尽兴！”
说到这，他忽然往前凑近了两步，微微弯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拂过林然的耳畔，带着试探：
“不过，我要是赢了，可不可以要个指定的奖励呀？”
林然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他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纤长，眼神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耳廓开始升温，呼吸不由得一滞。
她下意识错开视线，避开了那过于直白和灼热的目光，声音轻颤。
“你不会输的。”
陆易云立刻收起了笑意，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语气委屈巴巴的。
“所以，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林然看着他这副模样，沉默了片刻，迎上陆易云的目光，眼神认真：
“我的意思是，以你的实力，根本不存在输的可能。”她微微停顿，看着少年因为这句话而重新亮起光芒的眼睛。
“你现在就可以要奖励，不必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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