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定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谈钱和工期。
李建国是个实在人,他没有漫天要价。
他拿着铅笔在本子上快速地计算了一番人工和大致的工时,然后给出了一个他认为非常公道,甚至可以说有些偏低的价格,希望能帮刘青山省点钱,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刘老板,这活儿工程量大,特别是那些定制的柜子、水电改造还有暖气改装,非常费人工。”
“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连工带料都包给我……”
“您看,两千块钱,行吗?”
“我尽量给您用好点的料,绝不让您吃亏。”
两千块?
在这个万元户都极其稀缺的年代,两千块装修一套房子,绝对算是一笔巨款了。
李建国报出这个价格时,心里其实有点忐忑,怕把刘青山给吓跑了。
没想到,
刘青山听完,却皱起了眉头,似乎很不满意。
“两千?”
他摇了摇头,“李师傅,你这个价格,我不满意。太低了。”
“啊?”李建国傻了,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嫌低?
还有嫌价格低的雇主?
“李师傅,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刘青山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要用的是最好的材料。电线要用铜线,水管要最好的镀锌管,木料要红松甚至水曲柳,绝不能用那些容易变形的杂木。”
“油漆也要最好的,环保没味儿的……”
“两千块钱连工带料,你还得给弟兄们发工钱,你不得亏死?要是为了省钱用了次品,那我可不答应。”
“这样吧。”
刘青山一锤定音,给出了一个让李建国目瞪口呆的方案,“工钱,我单独给你两千!”
“这两千块,就是你和弟兄们的辛苦费,一分不少!”
“至于材料费,另算!”
“咱们实报实销,你负责去跑材料,只要是好东西,尽管买,别怕贵。买回来咱们凭票报销。你看怎么样?”
光工钱就两千?!
李建国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他带着三四个弟兄,干一个月,一人除去吃喝能分两三百块钱?
这都赶上他在单位上班三个多月的工资了!
而且还不担材料涨价的风险!
这……这也太优厚了!
“这……刘老板,这也太多了……”他呐呐道,有些不敢接受这份厚礼。
“不多。我要的是精品,是慢工出细活。你让弟兄们吃好喝好,才有力气干活。”
刘青山摆了摆手,不容他拒绝。“至于工期,我不急。”
他看了看窗外,现在是一月底,马上就要过年了。
“快过年了,大家都要忙着置办年货,走亲访友。咱们年前就不动工了,你可以先利用这段时间去备料,把需要的木材、水泥、暖气片什么的先拉过来晾着,年后再干。”
“等过了正月十五,大家过完年,踏踏实实了,再开工。”
“我只有一个要求:开春后,四五月份之前,天气暖和了,我要看到一个完美可以直接入住的新家。能做到吗?”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充裕了。
李建国激动得浑身都在哆嗦,他挺直了腰杆,大声回答:“能!保证能!要是做不到,你唯我是问!我工钱都不要了!”
“好!痛快!”
刘青山也不废话,直接从随身的大衣内兜里,掏出了厚厚一沓用报纸包着的“大团结”。
这年头还没有百元大钞,最大面额就是十块的。
这一沓,
足足有一千块,看着极具视觉冲击力。
他数都没数,直接塞到了李建国手里,“这是一千块,算是定金,也是首批材料款。您先拿着,该定料定料,该给弟兄们发点过年费就发点,让大家过个肥年,不够了随时找我,你找不着我,就去找你妹夫齐大宝。”
捧着这沉甸甸的一沓钱,
感受着上面传来的体温,李建国这个七尺汉子,手抖得差点拿不住。
在这个人与人之间充满了防备的年代,一个刚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人,就敢把一千块巨款交给他?
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这……”李建国捧着钱,嘴唇颤抖着,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又觉得说什么都轻了。
“拿着吧。”
刘青山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相信你。”
“不行!刘老板!”李建国猛地反应过来,他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却没往兜里揣。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刘青山,“这钱太多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我必须得给您打个收条!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晚上觉都睡不着!”
刘青山一愣,随即笑了。
他欣赏的就是这份实在劲儿,“好,那就依你。咱们当面点清。”
李建国这才松了口气。
他蹲下身子,把那沓大团结放在膝盖上,手指沾了点唾沫,开始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点了起来。
“一、二、三……十……五十……一百……”
他点得很慢,很认真。
足足点了两遍,确认是一千块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李建国这才抬起头,郑重地点了点头,“刘老板,正好一千!”
然后,他翻开那个红色的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用那支铅笔,一笔一划极其工整地写了起来……
“今收到刘青山同志装修预付款人民币壹仟元整。收款人:李建国。1980年1月28日。”
写完,他又想了想,在下面郑重地补上了一行字:“保证于1980年5月1日前完工,保质保量,绝不偷工减料!如有违背,愿受一切处罚!”
写完这一切,
他小心翼翼地撕下这一页,双手捧着递到了刘青山面前:“刘老板,这个您收好。这是凭证,也是我老李的军令状!”
刘青山看着这张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力度的收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郑重地接了过来,折好,放进了口袋,“好,李师傅,我相信你!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李建国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把钱揣进最里面的贴身口袋,按了又按,生怕掉了。
此刻,
他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主意,他要去联系最好的木材厂,去搞最紧俏的暖气片,去托人一定将那个抽水马桶给买回来。
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位刘老板,装出一个全燕京城最好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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