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云看着这一幕,心里乐开了花。
骂吧,质疑吧,争论吧。
现在的反弹越大,等会儿的耳光就越响。
他嘿嘿一笑,也不解释,只是提高了嗓门,声音变得更加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金石之音,念出了第二句……
“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轰!”
这一句念出来,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大刀,瞬间斩断了。
屋子里陷入了比刚才更深的寂静。
但这寂静不再是刚才那种带有压迫感的死寂,而是一种被巨大的力量震慑后的失语。没有了质疑,没有了反驳,甚至连那个一直嗡嗡作响的破风声仿佛都听不见了。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某种东西在心底破碎的声音。
那是心防破碎的声音,是坚硬的外壳被击穿后,露出的鲜血淋漓的真实。
几秒钟的死寂后,空气仿佛被点燃了。
“风雨兼程……风雨兼程……”
诗歌组长李桐,这个平日里总是病恹恹、说话轻声细语仿佛风一吹就倒的文弱书生,此刻却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一样。
他整个人僵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突然——
李桐猛地摘下那副厚厚的近视眼镜,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根本顾不上心疼眼镜,直接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声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哭腔喊了出来:“这句……这句太他妈的准了!这写的哪里是诗?这把咱们的心给剖开了啊!”
“老李,你……”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王大平愣住了,看着平日斯文的李桐突然爆粗口流泪,他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慌乱。
“大平,你别瞪眼!这说的就是咱们!就是咱们这帮苟活下来的人!”
李桐激动得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身后的椅子都被带倒了。
他指着窗外那片被阳光照耀的土地,手指都在剧烈颤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大平,见英,你们忘了吗?”
“当年咱们下乡,去北大荒,去云南橡胶林,去黄土高坡修地球……”
“那时候咱们才几岁?十五六岁啊!半大的孩子,背着个比人还高的铺盖卷,坐着咣当咣当的绿皮火车,一走就是几千里,连家都回不去。”
李桐的声音哽咽了,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得发苦,却不及回忆万分之一的苦。
“那时候咱们知道前面是什么吗?”
“知道未来在哪儿吗?”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那是远方,是响应号召的理想!在那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气,还要挨斗,还要在那无边无际的孤独里熬着。那不就是风雨吗?”
“这十年的风雨,咱们是怎么过来的?”
“咱们是在泥里打滚,是在雪窝子里刨食,是在绝望里咬着牙过来的!”
编辑室里,好几个曾经下过乡的同学都低下了头,肩膀微微耸动。
李桐的话,像是一把盐,撒在了他们从未愈合的伤口上,却又带来了一种痛彻心扉的快感。
站在桌边的郭见梅,
此刻死死地抓着桌角,指甲几乎都要嵌进那粗糙的木头里。她没有下过乡,但她本来就是农村乡下的,她们大队就有一些从城里来的知青,她亲眼目睹过那些知青受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罪。
她都知道。
还有,为了考大学。
她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读书学习做题上面,为此家里的农活她很少干,还得花家里的钱买上学买文具。
曾经她被很多村里人甚至是亲戚们嘲笑,说她是瞎折腾,说她懒,逃避劳动,不务正业。
无数人劝她别在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赶紧下地干活挣工分才是正道。
再不济,也应该赶紧寻个好人家出嫁,以此来减轻家里的负担。
她无数次想过放弃,想过随大流。
“远方……”
郭见梅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眼眶瞬间红透了。
大学,不就是她的远方吗?
哪怕前途未卜,哪怕被人嘲笑,可既然选了,不就得风雨兼程吗?
以前,她虽然不懂,但却真真正正是这样做的!
这句诗,像是一只温柔而有力的大手,瞬间抚平了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动摇,给了她一种想哭却又想笑的力量。
“可咱们退缩了吗?咱们后悔了吗?没有!咱们没有回头路啊!”
李桐还在嘶吼着,“既然选了这条路,哪怕是跪着,哪怕是爬,也得走完啊!这‘只顾风雨兼程’,写的不是洒脱,是命!是咱们这代人即使被踩在泥里,也要把头昂起来的命啊!”
“是啊……”
王大平这个山东汉子,此刻也红了眼圈。
他那股子要找人理论的暴脾气瞬间像是被雨淋灭的火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如山的悲怆。
他慢慢松开了攥紧的拳头,颓然坐下,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
他想起了自己在鲁西北那个贫瘠的生产队里熬过的日日夜夜……
为了考大学,为了抓住那根改变命运的稻草,他白天在盐碱地里干活累得腰都要断了,晚上还要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像做贼一样看那几本翻烂了的高中课本。
那时候村里人都笑话他,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他这辈子就是修地球的命,别折腾了。
“咱们考大学,不也是选了个远方吗?”
王大平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桌面,“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是要把命都搭进去的!咱们拼了命考上了,咱们来了。现在大家都说工作不好分了,前途未卜了,这就是新的风雨啊!”
“可就像这诗里说的,咱们能因为这点风雨,就后悔当初考大学吗?就能不走了吗?”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刘振云,那眼神里不再有愤怒,而是燃烧着一团火:“这句诗说得对!真他妈的对!既然路是老子自己选的……”
“那不管前面下的是雨还是刀子,老子只管走!怕个鸟!”
“不去想成功!是因为老子眼里只有路!只有远方!这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
一直没说话的钱伟,此刻默默地捡起了刚才掉在桌上的钢笔。他推了推眼镜,想要掩饰眼角的湿润,却发现镜片上已经起了一层雾气。
“我刚才说错了……”
钱伟低声说道,声音里满是愧疚,“这不是逃兵,这是冲锋。是在明知道前路艰难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出发的冲锋。这种‘不去想’,比那种算计着得失的‘想’,要高级一万倍。”
角落里,
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的散文编辑赵兰,此刻却突然发出了压抑的抽泣声。
她是个因病回城的知青,腿上落下了残疾,平时最自卑,最怕别人提过去,也最怕面对未来。
可此刻,
她抬起那张苍白的脸,满是泪水,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觉得……”
赵兰的声音很小,却在寂静中异常清晰,“这句诗,是写给我们所有幸存者的。我们活下来了,我们在走,不管姿势好不好看,我们都在走啊。这就够了。”
“只顾风雨兼程……”
查见英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一圈圈斑驳的水渍,仿佛在透过那里看着自己那段逝去的青春。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滴在衣领上,但她的嘴角却慢慢勾起了一抹凄美而又骄傲的笑。
“这句诗,把咱们这代人的那股子轴劲儿,那股子傻劲儿,还有那股子被生活逼到了墙角后爆发出来的狠劲儿,全都写透了,写绝了!”
她转过头,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刘振云身上,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和调侃,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敬重,仿佛是在看一位灵魂的知己。
“振云,这哪里是消极?这分明是大勇啊!”
查见英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这是看透了生活的残酷本质之后,依然选择热爱生活、依然选择硬刚到底的英雄主义啊!这不是逃避,这是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绝地反击!”
一直坐在主位上没吭声的《未名湖》主编熊光同,手里那根烟已经烧到了手指头,烫得他一激灵。
但他根本没丢,反而猛吸了一口,然后把烟蒂狠狠地按灭在满是烟头的罐头瓶里,发出“滋”的一声响。
“好!”
熊光同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缸乱跳,他那双大眼里闪着精光,嗓门洪亮得震人心魄。
“好一个风雨兼程!”
“这太提气了!”
“比那些空喊口号的八股文强一万倍!!”
“这才是咱们燕大人的骨头!这才是咱们《未名湖》该有的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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