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参谋和李副部长的吉普车尾灯消失在屯子口的土路尽头,卷起的尘土在清冷的月光下缓缓沉降。王谦独自站在院门外,许久没有动弹。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过他略显单薄的衣衫,但他却感觉不到冷,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又像压着一块千钧巨石。
“龙宫”行动。
潜艇。
绝密技术。
战友生命。
幽灵峡谷。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碰撞,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冲击。他只是一个兴安岭里长大的猎人,机缘巧合下接触了海洋,学了些本事,得了些虚名。可如今,一副关乎国家核心利益和数十条人命的千钧重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压在了他的肩上。这比他面对棕熊、野狼群,甚至比跨境突袭“狼穴”基地时,感觉还要沉重百倍。
他在院子里踱步,脚步有些凌乱。白狐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脚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波涛汹涌,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裤腿。王谦停下脚步,蹲下身,抚摸着白狐光滑温暖的皮毛,冰凉的指尖才稍稍找回一点真实感。
不能慌,不能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接下了这个任务,就没有回头路可走。现在首要的,不是担忧那未知的深海险境,而是必须在他离开之前,把家里和屯里的事情,尽可能稳妥地安排好。
他首先想到的是家人。该如何对杜小荷说?直接告诉她要去执行一项极度危险、归期不定的绝密任务?她一定会担心得夜不能寐。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岳父,活泼可爱的孩子们……
王谦推开屋门,温暖的、混合着饭菜香气和柴火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杜小荷正坐在炕沿边,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缝补着一件王念白的旧棉袄。听到门响,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婉笑容:“回来了?领导们走了?灶上还温着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看着她恬静的面容,听着她关切的话语,王谦喉头一阵发紧,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忽然有些难以启齿。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嗯,走了。不用忙活,我不饿。”
他脱鞋上炕,坐在杜小荷身边,看着她飞针走线。跳跃的灯焰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份专注和平静,让王谦躁动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小荷,”王谦斟酌着开口,声音低沉,“刚才周参谋他们来,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杜小荷手中的针线停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在听。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从周参谋他们去而复返、神色凝重的样子,以及丈夫此刻异常的神情,早已猜到绝非寻常事。
王谦没有提及潜艇和绝密,只是模糊地说道:“是海军那边的一个紧急项目,需要我过去提供一些技术支援。地点在南海,比较远,环境……也比较特殊,可能要去一段时间,具体多久,现在还说不准。”
杜小荷沉默着,手中的针线又开始移动,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煤油灯芯偶尔爆出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良久,她才轻声问道:“危险吗?”
王谦顿了顿,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但诚实的回答:“有一定风险。但组织上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且……这也是我的责任。”
他没有说“国家需要”之类的大道理,他知道,对妻子而言,最实在的就是“责任”二字。他肩负着军人的职责,也有着对那艘沉没潜艇上未知战友的道义。
杜小荷再次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视着王谦的眼睛。那目光里有担忧,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埋的理解和坚韧。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王谦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拳头,他的手很凉。
“什么时候走?”她问,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周后。”王谦反握住妻子温热的手,感受着那份支撑的力量。
“家里你放心,”杜小荷垂下眼睑,继续缝补手中的棉袄,针脚细密而匀称,“爹娘和杜叔那边,我会慢慢说。合作社和基地的事情,有黑皮、栓柱他们帮衬着,我也能照看。孩子们……我会跟他们说,爹出远门公干了。”
她没有哭闹,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关于任务的具体内容。这种无声的支持和担当,让王谦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更深的愧疚。他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辛苦你了,小荷。等我回来。”
杜小荷抬起头,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却努力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说这些干啥。你在外头,凡事……多加小心。家里有我。”
这一夜,夫妻二人几乎没有合眼。他们没有再多谈论任务,而是细细地梳理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王谦把合作社近期的账目和计划又跟杜小荷交代了一遍,把狩猎队和培训基地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应对方法,尽可能详细地写了下来。杜小荷则默默地听着,记着,时不时补充一句自己的看法。
接下来的几天,王谦变得异常忙碌。
他先是召集了黑皮、栓柱、茂才、永强等核心队员,在基地办公室开了一个闭门会议。他没有透露“龙宫”行动,只说自己接到部队紧急命令,需要外出执行一项长期保密任务,归期未定。
“谦哥,你放心去!屯子里有我们呢!”黑皮拍着胸脯,虽然腿脚还不大利索,但眼神坚定,“山林里的活儿,海上的事儿,我们保证给你看得妥妥的!绝不出岔子!”
栓柱也道:“对!培训基地这边,我和茂才盯着,按你定下的章程来,保证把这批新学员带出来!”
茂才补充:“合作社那边,嫂子管着,我们全力配合,有啥重活累活,我们顶上!”
看着这群生死与共的兄弟,王谦心中踏实了不少。他将自己写好的注意事项手册交给黑皮,又针对性地对每个人做了叮嘱:“黑皮,你的腿还得养,别逞强,多动脑子指挥。栓柱,带学员要严格,但也要耐心,因材施教。茂才,永强,海上作业安全第一,我不在,你们就是主心骨,遇事多商量……”
他又单独去找了赵三爷和王建国、杜勇军三位老人。对老人,他同样没有细说任务,只说是重要的公干。
赵三爷捋着胡子,浑浊的老眼里闪着精光:“谦儿,去吧。屯子里现在人心齐,势头好,乱不了。你爹和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还能帮着镇镇场子。”
王建国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家里不用惦念,公家的事要紧。……凡事,稳妥为上。”
杜勇军则道:“谦儿,你如今是干大事的人。咱们在山里海里讨生活,靠的就是胆大心细。到了外面,也一样!”
王念白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格外黏人。王谦只要有空,就把他带在身边,教他认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告诉他哪种动物脚印代表什么,甚至开始教他一些更复杂的绳结打法。
“爹,你要去很久吗?”王念白仰着小脸问。
“嗯,可能要一阵子。”王谦摸着儿子的头。
“那……你会想我和娘,还有弟弟吗?”
“会,天天都想。”
“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教我打枪!”王念白用力抱了抱父亲的腿。
小守山还不太懂事,只是咿呀学语,王谦就抱着他在屯子里散步,指着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仿佛要将这家乡的一切,都刻进孩子的脑海里,也刻进自己的心里。
杜小荷则开始默默地给王谦准备行装。她拆洗了王谦所有的旧衣物,缝补得结实实实。将家里最好的狼皮褥子卷好,又新絮了一件厚实的棉袄。她甚至还悄悄去了一趟公社的供销社,用积攒的票证,买了两罐王谦平时舍不得抽的好烟,仔细地包好,塞进了行囊的最底层。
出发前夜,王谦一家围坐在炕桌旁,吃了一顿格外沉默的晚饭。杜小荷做了王谦最爱吃的几个菜,但大家都吃得不多。饭后,王谦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守山,杜小荷搂着王念白,一家人就静静地坐在炕上,听着窗外风吹白桦林的呜咽声。
“等这次回来,”王谦低声对杜小荷说,“咱们把房子翻修一下,弄敞亮些。再给念白隔个小书房出来。”
“嗯。”杜小荷靠在他肩上,轻轻应着。
“试验田的浆果要是真种成了,咱们就在院子边上也种几棵。”
“好。”
“等守山再大点,我带你们去海边看看,看看咱们的船。”
“……好。”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这些关于未来、关于家园的、最朴素的规划和期盼。这些细碎的星光,汇聚成照亮前路的温暖灯火,也凝聚成王谦义无反顾、踏上征途的勇气和力量。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为了这盏灯火能长明,为了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能够安宁,他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那深海之下的未知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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