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牙狗屯还笼罩在一片静谧的薄雾中。王谦背上那个被杜小荷塞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行囊,最后看了一眼在晨曦中轮廓模糊的家。杜小荷抱着还在熟睡的小守山,王念白紧紧拉着母亲的衣角,眼圈红红的,却没有哭出声。王建国、杜勇军和赵三爷站在院门口,沉默地挥着手。
没有过多的告别言语,所有的牵挂与不舍,都融进了这无声的凝望里。
王谦深吸一口带着老家泥土和林木清香的空气,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屯口。黑皮、栓柱、茂才等核心队员早已等在那里,他们同样没有多话,只是用力地拍了拍王谦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屯口土路上,那辆军牌吉普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周参谋已经坐在了副驾驶位。王谦拉开车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生他养他的山林和屯落,然后弯腰钻进了车里。
吉普车启动,卷起一阵烟尘,迅速将牙狗屯甩在了身后,也仿佛将那份温暖的烟火气隔绝开来。
旅程漫长而辗转。吉普车将他们送到市里的军用机场,然后换乘一架内部改装过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型运输机。巨大的轰鸣声充斥着机舱,王谦系好安全带,透过狭小的舷窗,看着脚下熟悉的东北大地逐渐变小,被云层覆盖,最终变成一片模糊的版图。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有些翻腾的胃和更加翻腾的心绪。
当运输机终于降落在南方某处戒备森严的海军基地时,一股湿热咸腥的空气瞬间涌入机舱,与东北干爽清冽的气候形成了鲜明对比。王谦跟着周参谋走下舷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与兴安岭截然不同的景象:高耸的椰子树,远处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码头上停泊着的灰色舰艇如同蛰伏的巨鲸,空气中弥漫着燃油、海盐和一种紧张的、属于军事禁区的特殊气息。
一辆挂着深色窗帘的越野车早已等候在跑道旁。他们再次上车,车辆在基地内七拐八绕,经过层层岗哨的严格检查,最终驶入一个深入山体的、有着厚重钢筋混凝土大门的洞库之中。
洞库内部灯火通明,空间巨大得超乎想象,仿佛将整座山都掏空了。这里没有窗户,空气依靠强大的通风系统循环,带着一丝凉意和金属的味道。王谦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巨大的吊车在轨道上缓缓移动,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闪烁着指示灯,身着不同颜色工作服的技术人员行色匆匆,低声交流着。这里俨然是一个隐藏在山腹中的、高度现代化的科研和指挥中心。
周参谋将王谦带到了一个挂着“龙宫行动前沿指挥所”牌子的房间外。门口站着两名持枪肃立的卫兵,眼神锐利如鹰。再次验证身份后,厚重的隔音门缓缓滑开。
房间内,是一幅更加繁忙的景象。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海图、不断刷新的数据和模糊的声呐扫描图像。十几名穿着海军常服或白色科研服的人员围坐在一个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正在激烈地讨论着。王谦的到来,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审视,有好奇,有期待,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怀疑。王谦能感觉到,自己这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便装,以及那张饱经风霜、明显带着北方山林印记的脸庞,在这个充满高科技设备和精英气息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各位,”周参谋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介绍道,“这位就是王谦同志,我们特聘的‘龙宫’行动首席技术顾问。”
他没有介绍王谦的军衔和其他背景,显然保密级别极高。
一位肩扛大校军衔、面色严峻的中年军官站起身,他是“龙宫”行动现场总指挥,姓郑。他走到王谦面前,伸出手,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王谦同志,欢迎你。我是郑国华。时间紧迫,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你的情况,周参谋和李副部长已经简要通报过。现在,请你先了解一下我们目前面临的困境。”
郑指挥示意王谦来到大屏幕前。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技术人员立刻上前操作,屏幕上的图像切换,显示出南海某片海域的三维立体海图。
“这就是‘幽灵峡谷’区域,”郑指挥指着那片被标注为深红色的、地形如同被巨斧劈砍过般崎岖复杂的海域,“水深在xx米到xxx米之间(远超常规潜水极限)。海底遍布海山、陡崖、裂隙,更麻烦的是,这里存在多个不同流向、强度不一的暗流层,互相干扰,形成复杂的水下环流系统。我们的潜艇,‘长城199号’,就是在进行极限深潜测试时,在这里与母船失去联系的。”
技术人员调出了一段模拟动画,展示潜艇可能遭遇的强大暗流如何将其卷入复杂地形。“我们动用了目前国内最先进的多波束测深系统和侧扫声呐,但这里的海底地质结构对声波反射和吸收极为异常,加上强暗流对探测设备的干扰,我们得到的数据充满了大量的噪声和伪影,难以构建出精确的海底模型。简单说,我们就像是在一个充满了回声和迷雾的迷宫里,寻找一个沉默的目标。”
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是国内顶尖的海洋地质学家,姓秦。他扶了扶眼镜,语气沉重地补充:“不仅如此,‘幽灵峡谷’底部还存在强烈的磁场异常,这进一步干扰了我们的磁异探测仪。我们尝试过释放深潜机器人(RoV),但有三台都在下潜过程中因遭遇无法预测的强暗流或与海底障碍物碰撞而损毁或失联。目前,我们连潜艇的确切沉没点都无法锁定,搜索范围……仍然非常大。”
屏幕上切换回那片令人绝望的、被标记为巨大红色圆圈的区域。王谦看着那复杂得令人头晕的海图,听着那些充满专业术语的困境描述,手心不禁微微出汗。他之前打捞宋代沉船的经验,在这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那是在相对较浅、水文环境相对简单的海域,依靠的是经验和一点运气。而这里,是真正的深海炼狱,是人类技术的禁区。
“王顾问,”郑指挥目光锐利地看向王谦,带着一丝审视,“我们知道你并非科班出身,也并非深海技术专家。我们请你来,是希望你能提供一种……不同的视角。根据报告,你在之前的水下作业中,展现出一种对水下环境,尤其是对水流、地形和潜在目标的特殊直觉。我们希望,你能够仔细研究我们现有的、虽然不完美但已是竭尽全力获取的所有数据——包括那些充满噪声的声呐图、混乱的水文记录、以及有限的深潜器影像片段——然后,告诉我们,你的‘感觉’指向哪里?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也可能为我们节省宝贵的时间,甚至……挽救生命。”
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王谦的肩头。房间里所有的专家和技术人员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影响整个行动的走向,甚至决定那艘潜艇和里面官兵的最终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没有立刻去看那些复杂的数据和图表,而是走到了屏幕前,更加仔细地观察那片被称为“幽灵峡谷”的海域三维图。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那些陡峭的海山,深邃的裂隙,以及用不同颜色箭头标注出的、代表不同流向和强度的模拟暗流。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物理模型和数学公式,但他尝试着用猎人的方式去“理解”这片海域。就像在山林里,他需要通过风的方向、植被的分布、动物的痕迹来判断猎物的踪迹和潜在的危险一样。在这里,他将那些海山看作山峦,将暗流看作山风,将海底地形看作林间的沟壑与陷阱。
“郑指挥,秦教授,”王谦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目光却异常专注,“我需要时间,仔细看这些数据,尤其是……最原始的数据,越原始越好。那些处理过的、试图剔除噪声的图像,可能会抹掉一些重要的细节。另外,我想知道,在这片海域,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海洋生物活动迹象?比如,某些特定鱼类、鲸类或者大型头足类动物的聚集或异常行为?”
他的问题让几位专家微微一愣。海洋生物活动?这与寻找沉没的钢铁潜艇似乎风马牛不相及。
秦教授皱了皱眉:“这个……我们有相关的海洋生物观测数据,但并未作为重点分析。王顾问,你的意思是?”
王谦无法解释玳瑁的存在,只能换一种方式说道:“在我的经验里,动物,尤其是长期生活在特定环境中的动物,它们对环境的细微变化,比如水流、温度、甚至地磁的异常,往往比最精密的仪器更加敏感。它们的活动轨迹,有时候会揭示出一些我们忽略的环境信息。”
这个解释虽然听起来有些玄乎,但并非完全没有道理。郑指挥与周参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果断下令:“立刻调取‘幽灵峡谷’区域近三个月所有的海洋生物观测记录,包括声学监测到的鲸歌、鱼类集群声呐信号等,全部提供给王顾问参考!”
命令被迅速执行。大量的资料,包括成卷的声呐记录纸带、模糊的水下摄像片段、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的海图复印件,被堆放在了王谦面前临时给他安排的办公桌上。这些资料浩如烟海,杂乱无章,很多都充满了专业符号和术语。
王谦没有退缩。他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开始伏案工作。他暂时抛开了那些他看不懂的复杂理论和公式,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这些最原始的数据和图像之中。他看那些声呐图像,不像专家们那样去分析信号强度和反射模式,而是去感受那些杂乱线条和色块背后所代表的“地形起伏”和“水流扰动”。他看那些水文数据,不去计算流速和温差的具体数值,而是去体会其中蕴含的“力量感”和“变化节奏”。
他尤其关注那些海洋生物的记录。他在一段嘈杂的音频记录中,捕捉到一段奇特的、并非已知鲸类的低频鸣叫,其发声位置似乎与一片强暗流区重叠。他在几张不同时间拍摄的、模糊的水下照片背景中,发现某种发光水母的分布似乎避开了一个特定的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挥所里灯火通明,无人入眠。王谦忘记了疲惫,忘记了身处何地,他的全部精神仿佛都透过这些冰冷的数据,与那片遥远的、凶险的深海建立了某种奇特的连接。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那幽暗无光的千米深海之下。而他,必须为进入那片未知的深渊,找到第一缕可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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