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居里觥筹交错的热乎劲还没散尽，江城光谷七号工厂的生产线却传来一阵不协调的杂音。大清早，雷宜雨刚呷了口苏采薇递过来的浓咖啡提神，瘦猴就旋风般冲进了顶楼办公室。
“宜雨哥，出幺蛾子了！”瘦猴扯了扯歪斜的领带，那是昨晚晚宴上被几个激动的新工程师家属给拽的，“七号线上那批S5主板，良品率突然掉沟里了！徐工在车间跟余总监，就是华强北派来的那位，差点没当场撸袖子打起来！”
雷宜雨眼皮都没抬，修长的手指在摊开的《长江通讯芯片封装升级项目方案》上划过，最终停在“成本核算”那一栏：“因为啥？”
“吵成一锅粥了！”瘦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徐工说华强北设计的集成方案太激进了，空间压榨得像沙丁鱼罐头，散热预留不足，预热一长锡点就容易虚焊。余总监反咬一口，说咱们的封装产线精度不够，跟绣花似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配不上他们华强北的前沿方案！”
雷宜雨合上方案书，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他等的，就是这两股劲儿拧巴的时刻。联发科（mtK）上月刚宣布开放晶圆代工入口，他力排众议拉上华强北那群“方案圣手”搞芯片设计，长江通讯主攻封装测试这个“缝衣服”的精细活，三家搭伙组成了号称“铁三角”的联盟。现在成本卡在每片22块3毛这个坎上，距他重“忆”中那个足以击穿诺基亚成本壁垒的“金线”还差临门一脚。良品率波动？在他这个过来人眼里，纯粹是磨合期该有的阵痛。
“走，去现场听响儿。”雷宜雨站起身，顺手捞起椅背上那件半旧夹克。
七号封装车间里弥漫着一股焊锡膏的焦香味和剑拔弩张的硝烟味。徐汉卿，技术狂人一个，此刻脸红脖子粗，正指着测试屏上一片花花绿绿的报错点：“老余！你们这线路走得太刁钻！瞧瞧，就这散热通道抠的，比羊肠小道还窄！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吗？”他旁边站着的是华强北过来的方案设计总监余文泰，同样火冒三丈：“雷总！你评评理！咱华强北混的就是刀尖上跳舞的手艺！方案没问题！徐工你要有本事把封装精度再提高0.5个微米，我管你叫大爷！”
苏采薇早一步到了，抱着厚厚一叠报表站在两人中间，皱着秀气的眉头：“都冷静点！现在吵一架，产线停摆半小时的成本够你们吵到明天早上了！良品率掉三个点，封装材料损耗环比上升8%，徐工，余总监，这里是工厂，不是比武擂台！”
正闹得不可开交，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焦在门口。雷宜雨踱步进来，瘦猴紧随其后，像个尽职的保镖。“吵够没？”雷宜雨声音不大，却像冰水浇在热油锅里，瞬间让沸腾的车间安静下来。他眼神扫过徐汉卿和余文泰，最后落在苏采薇怀里的报表上。
雷宜雨走到一台封装机旁，拿起一块刚从产线上取下的半成品主板。光滑的集成芯片上，几条细若发丝的银色线路紧密交织，边缘处几个锡点肉眼可见地微微泛黄。“徐工，封装精度差0.5微米？”雷宜雨挑眉看向老部下。
徐汉卿梗着脖子：“是！目前的极限稳定度就到这儿了，精度再往上调，机子磨损太……”
“那就升级。”雷宜雨直接打断，手指点向旁边一台贴着封条的崭新设备，“引进那批瑞士精密微雕贴片机，下周一必须调试上线。”他再看向余文泰，“余总监，华强北方案的集成度没问题？”
余文泰一怔，硬着头皮：“绝对没问题！放眼全球……”
“行，”雷宜雨点头，话锋陡然犀利，“那就再压！把北电破产甩卖的那套散热硅脂配方买断，改材料，厚度再降30%。徐工配合做极限温升测试，参数你俩对碰！成本，”他目光看向苏采薇，“必须再降5个点！”
“雷总！”徐汉卿和余文泰同时叫出声，一个惊一个懵。再压散热空间？新材料？这组合拳太冒险了！
苏采薇却似乎捕捉到了雷宜雨眼中那份笃定，翻开报表飞快计算：“升级设备折旧均摊到本季度，加上买断配方的成本，再算上预计良品率回升……目标成本21.5元，能达标！”
“就这么干。”雷宜雨一锤定音，没给任何商量余地。“mtK开闸放粮，华强北出招，长江缝衣。铁三角要立住，就得一个比一个玩命！余总监，方案你继续抠，抠到极致。徐工，三天时间，新机、新料、新参数，我要看到结果。”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带着前世锤炼出的绝对自信：“放心塌不了。散热这事，我心里有本账。”
余文泰被这魄力震住，眼神里的不服气变成了跃跃欲试的狂热。徐汉卿则是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每当雷老板露出这种“我心里有本账”的表情，十有八九要创造奇迹。他用力点头：“是，雷总！保证完成任务！”
雷宜雨走出车间大门时，瘦猴正接着电话，一脸贼兮兮的笑容。挂断电话，瘦猴凑近低声道：“宜雨哥，三星那姓朴的棒槌，真以为咱江城是他家后花园呢！按您的意思，几个‘热心’兄弟好好‘照顾’了他一下，行李还在机场，钱包和护照先跑路喽。人现在机场派出所干坐着呢，没证件也没法租手机卡联系咱厂里的宝贝工程师。”
雷宜雨脚步不停，眼中掠过一丝冷芒：“还不够。磐石居那边，屏蔽网再加一层，跟物业说，这栋楼的宽带，值钱就值钱在它是个‘单行道’——外面信号进不来！”他想起前世某些跨国巨头挖墙角的手段，补了一句：“给安保兄弟都配几部最新款的‘长江通’，号码统一，对外是长江通讯公共事务部。”
“明白！”瘦猴嘿嘿一笑，“让那帮猎头打爆电话也只能找到前台小姑娘聊天！”
接下来的三天，七号封装车间成了不夜城。瑞士新设备的调试蓝光彻夜闪烁，徐汉卿带着团队和余文泰领衔的华强北骨干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在数据、图纸、高温测试仓前通宵达旦。质疑、碰撞、争吵、灵光一现……空气中流淌着汗水和焊锡的味道。雷宜雨也没闲着，每天必到现场转几圈，偶尔点播两句关键参数，看似随意，却总能拨开迷雾。苏采薇则化身最精密的算盘，将每一项细微的投入产出比算得明明白白。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生产指挥中心时，徐汉卿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但精神亢奋，指着刚下线的首批测试品数据汇报：“雷总！成了！新机、新配方、新参数通过极限测试！封装良品率稳定在99.8%，突破历史记录！散热性能实测比预期还高出12%！最关键的是，综合核算下来……”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抖，看向一旁抱着报表含笑点头的苏采薇。
苏采薇清脆的声音接上：“新工艺下，每片S5系列芯片的总封装成本……降低至19.9元！成本降幅28.7%！”
“砰！”余文泰狠狠拍了下桌子，震得杯子一跳，他激动得脸通红：“雷总！服了！彻底服了！咱们这铁三角，太牛了！华强北马上调整后续迭代方案，集成度还能再提！”
整个指挥中心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困扰多时的难题不仅解决，还直接轰穿了成本底限！这意味着什么？月出货量700万片的目标，不再是纸面的数字！长江系的“长江芯”将以无可匹敌的性价比，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垮诺基亚、波导们精心构筑的堤坝！
就在大家沉浸在巨大成功的喜悦中时，一个身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在瘦猴的陪同下悄然走进来，径直到雷宜雨身边。是安全部门的董天。
雷宜雨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地引着董局走到角落的玻璃隔间。“董局，有事？”
董天神色凝重地压低声线：“雷总，刚接到内部通报。龙门山断裂带应力累积数据监测点反馈，异常指数再攀高。情况比预估的严峻。上面要求你这边准备的技术装备应急储备和特殊通讯方案……进度要再提前，随时待命响应支援。重点，汶川及周边区域。”
雷宜雨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前世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与坐标，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没半分犹豫：“您放心。汉江上游那几个战略储备点，昨天刚进行了二次巡查补库。我们那套基于‘长江通’和短波电台改制的‘地动山摇’级应急通讯模组也进行了第五次压力测试。另外，之前徐汉卿按您要求搞的军标‘工装’‘套装’，在监利和沙河镇测试效果拔群，已扩产。”他语速极快，条理分明，“川省大区的仓储中心安防和物流系统，老吴和赵三强刚按二级预案升级完成，我让何大川今天下午飞过去督阵。磐石居的数据核心节点，徐工那边是按绝密级抗震标准加固的。设备、人员、通路，都已进入待位状态。”
董天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一丝：“好！有你这份保障，我心里踏实不少。保持最高等级通讯畅通。一旦……”
“明白。”雷宜雨重重点头，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肩上，远比对岸芯片成本的突破更为厚重。他转向不远处正兴奋地给华强北团队演示成本表格的徐汉卿：“汉卿！过来！”
徐汉卿闻声小跑过来。
雷宜雨揽过他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汉卿，立刻准备两件事。第一，抽调一支最精英的技术保障组，带上所有调试工具，最快速度赶赴……川省重点仓储中心，对那里的通讯中继设备做一遍全面核检升级！按‘预案特殊状态最高级’！第二，上次让你预研的、用S5太阳能主板改装的‘生命通道’超长待机定位救援通讯机，原型机三天内给我拿出至少五十台！不计成本！方案细节直接报董局备案！这优先级，排在你现在手上所有芯片之上！”
董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欣慰，用力拍了拍雷宜雨的肩膀。
徐汉卿虽不明具体，但看到雷总和董局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心领神会：“是！雷总！保证完成任务！我这就去调精锐突击队！”他立刻转身，风风火火地投入新任务。
雷宜雨站在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前，视线穿过沸腾的光谷工业园，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落在那片潜藏巨大隐忧的群山峻岭之间。芯片铁三角的成功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那是开疆拓土的利刃；而压在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对远方的忧虑，却像是藏于深海、等待启动的定海神针。七号生产线高速运转的低沉嗡鸣，与长江对岸那座由百万手机残骸熔铸而成的纪念碑尖顶闪烁的警示红光，仿佛交织成一首无声而磅礴的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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