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手里转着茶杯,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姐夫,实话说,我这性子本就耐不住繁琐,到了辽东,想着有你在,军政这些事我便不用多费心,做个闲散王爷,每日喝喝茶、看看书,倒也自在。”
常孤雏正在给花浇水,闻言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他,眉头微蹙:“你这话就错了。”
他放下水壶,声音沉了些,“你是陛下亲封的藩王,镇守边塞,岂能当甩手掌柜?军政之事哪怕不亲力亲为,也得懂门道、知轻重。你以为做闲散王爷这般容易?”
“可这里有姐夫你啊,”朱植笑了笑,“有你在,我放一百个心。”
“我在是一回事,你自身该做的是另一回事。”常孤雏走到他面前,目光郑重,“你是藩王,不是寻常富家子。边塞安稳,既要靠守军,也得靠你镇得住场面。若连基本的军政章程都不懂,底下人如何服你?再者,陛下将你派到这里,是寄予厚望,可不是让你来享清福的。”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我可以帮你,但不能替你。该学的军务布防、民生治理,一样都不能落。否则陛下知晓了,怕真要疑心我架空了你,到时候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朱植脸上的轻松渐渐褪去,他摩挲着杯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姐夫说得是,是我想简单了。”
常孤雏见他听进去了,神色稍缓:“明日起,每日卯时,随我去军营看操练。午后我让文书给你送些军政典籍,先从基础学起。”
朱植应道:“好,听姐夫的。”
一旁的徐妙锦端来切好的瓜果,笑着打趣:“看来往后辽东要多一位勤勉的王爷了,朱植殿下可得加油,别被姐夫比下去才好。”
朱植笑着接话:“那可得多劳姐夫费心点拨了。”
随后朱植又道:“自那皇太孙雄英前番来辽东一趟,回了应天,便不住口地说这边的事。我听着,心里早痒得紧。如今到辽东就藩,正好细细感受一番。”
临安公主听闻朱雄英之名,转向朱植道:“皇弟,不知常宁、常静兄妹在应天过得怎样?这两个小娃娃头一遭离了辽东,我等在此,心里头总记挂着。”
常宁、常静乃辽国公常孤雏的儿女,远赴京师。
他们心里头总怕这兄妹俩在应天住不惯。
朱植笑道:“皇姐啊,你就甭担心了。在应天,他们可没人敢惹。不仅常和雄英一处,还能时常入宫陪着母后。再说了,常宁、常静的祖父,乃是常遇春叔叔;再加上徐达叔叔也是亲戚,还有太子妃这个姑姑在呢。”
朱植这话,倒也在理。
常孤雏本是太子妃的哥哥,他的儿女,祖父是国公爷常遇春,姑姑是太子妃。
况且徐妙锦嫁与常孤雏,徐达自然也算他们的靠山。
常宁原是临安公主的儿子,临安公主身为常孤雏的大夫人,常宁自然带着皇家血脉。
常静虽非临安公主所生,她的母亲敏敏帖木儿却也被朱元璋封了公主,名头半点不弱。
此时徐妙锦怀里抱着个婴儿,正是常孤雏那刚生下没多久的第三子,名唤常远。
朱植目光落在徐妙锦怀中的婴孩身上,那小娃子裹在锦缎襁褓里,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只顾吮着小拳头,偶尔哼唧两声,倒像是只温顺的小猫。
他脸上堆起笑意,对着徐妙锦道:“徐家姐姐,你怀里这小家伙,瞧着便有股精气神。徐达叔叔要是晓得你给常家添了个带把的,怕是能把府里的酒坛子都翻出来,连着喝上三天三夜呢!”
徐妙锦闻言,低头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常远,嘴角噙着浅笑道:“殿下说笑了。不过是个寻常婴孩,怎值得那般兴师动众。”
话虽如此,眼底却藏不住初为人母的柔意,指尖拂过孩子柔软的胎发,动作轻得怕惊扰了他。
朱植摆了摆手,语气更热络几分:“姐姐这话说的,徐达叔叔是什么性子?当年在战场上,见了胜仗都能跳上马背笑骂半晌,如今得了这么个大胖外孙,可比打场胜仗稀罕多了!想他膝下女儿个个出色,偏就盼着能有个带枪的娃娃承继些英气,如今你这宝贝疙瘩落地,可不正中了他的心意?”
说着,他又凑近了些,瞧着那婴孩的眉眼,咂咂嘴道:“你瞧这眉眼,几分像你,几分像孤雏姐夫,将来长大了,定是个像徐达叔叔那般能扛事的汉子。到时候带着他去演武场,叔叔保准亲自教他骑马射箭,说不定比当年教咱们还上心呢!”
临安公主在一旁听着,也跟着笑道:“皇弟这话在理。前几日我还收到京里的信,徐夫人在信里念叨,说徐帅近来总摩挲着那杆旧长枪,盼着家里能再出个武将胚子。如今常远降生,怕是这信送到京里,徐府上下得热闹好几天。”
徐妙锦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轻声道:“但愿这孩子将来能有几分祖上的出息,不负了这般期许。”
话音刚落,怀里的常远忽然睁开眼,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竟对着朱植咧嘴笑了笑。
朱植见状,哈哈笑道:“你瞧你瞧,这小家伙还听懂了!徐达叔叔要是见了,指定得把他架在脖子上,在应天城里转上三圈,叫满城人都瞧瞧,他徐家的外孙有多精神!”
徐妙锦被他说得脸上泛红,低头哄着怀里的孩子,轻声道:“快别打趣他了,还小呢。”
可那笑意,却从眼角眉梢里溢了出来,混着怀里婴儿细微的呼吸声,倒让这辽东的府邸里,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暖意。
果如临安公主所料,应天城里徐达夫妇接到辽东来的书信,徐达那股子高兴劲儿,整整憋了一天。
他头一件事便是让人去请常遇春,府里早早备下了酒肉。
等常遇春一到,徐达拽着他就往酒桌前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指着酒杯道:“遇春,你且满饮这杯!想当初常孤雏那臭小子添了常宁,你在我跟前可没少嘚瑟,一天到晚挂着‘我有孙子了’的幌子,恨不得把那小子揣怀里四处显摆。”
他说着,自己先灌了口酒,抹了把嘴,眼里的光亮得很:“如今你再瞧瞧!我家妙锦也来信了,给常家添了个大胖小子,我徐达也有外孙了!这滋味,可不比你当年差!”
常遇春瞧他这得意模样,端着酒杯哈哈笑:“你这老东西,不就添个外孙么,值得这般咋咋呼呼?想当年我得常宁那会儿,可比你沉稳多了。”
嘴上虽这么说,却也陪着饮了一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毕竟是老友添丁,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徐达哪里肯依,又给两人满上酒:“沉稳?我看你是没得瑟够吧!今儿我偏要嘚瑟嘚瑟,让你也尝尝被人压一头的滋味!来,再喝!”
说着,两人碰了碰杯,酒液溅出些微,混着满室的酒香,倒让这国公府里,添了许多寻常人家的热络气。
常遇春听了,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仰着脖子笑起来:“你这老匹夫,高兴个什么劲?这小常远是你外孙不假,可他实打实是我常家的孙子!论起来,还是我占着先头呢!哈哈哈!”
徐达被他这话堵了一下,随即也拍着桌子笑:“你这老东西,就会钻空子!管他孙子外孙,总归是带着我徐家的血!来,再喝一杯,不然我可不让你走!”
常遇春端起酒杯,与他重重一碰:“喝就喝!不过你记着,等这小子长大些,头一个得认我这爷爷,教他耍枪弄棒,也得是我先来!”
“凭什么?”徐达眼睛一瞪,“我是他外公,轮也轮着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手里的酒却没停,直喝到日头偏西,都带着几分醉意,笑声却在府里传得老远。
辽东边防学院内,朱高炽听闻皇叔朱植到辽东就藩的消息,心里早有计较。
先前他已收到父亲朱棣的书信,信里特意嘱咐,让他平日里多与这位皇叔亲近,莫要生分了。
他当下便起身,整了整衣袍,对身边随从道:“备些薄礼,随我去拜会皇叔。”
脸上虽带着几分沉稳,心里却记着父亲的嘱托——这位皇叔新到辽东,正需人帮衬,自当尽心相待。
朱高炽差人往辽王府递了名帖。次日,他便见到了辽王朱植。
朱植见朱高炽竟在辽东求学,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叔侄俩相见,先寒暄了几句,说的无非是些“一路辛苦”“此地风土尚可”之类没甚营养的客套话。
朱高炽见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了,便微微前倾身子,问道:“皇叔初到辽东,不知这地方政务可已上手?”
朱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温热,恰好压下几分初见面的生分。
他放下茶盏,缓缓道:“此事暂且不急。我刚到辽东地界,许多事还摸不着头绪,总得先多看多听,慢慢学着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院中的老槐树,语气里带了几分真切:“再说了,有常大哥在这儿主持辽东的军政大事,我便是插不上手也无妨。常孤雏大哥在辽东经营多年,地里的事、营里的事,没有他不清楚的。上到与边外部落打交道,下到安抚境内军民,他都料理得妥妥帖帖,有他在,有没有我,其实都一样。”
朱高炽听了,微微点头。
他在辽东待了些时日,自然知道常孤雏的能耐。
那常将军不仅武艺出众,办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辽东军民提起他,没有不佩服的。
“常将军确实是栋梁之才,”朱高炽接话道,“只是皇叔毕竟是朝廷册封的辽王,坐镇辽东,自有藩屏一方的重任。慢慢熟悉了,总能寻到该做的事。”
朱植笑了笑,摆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凡事不能急,强出头反倒添乱。我如今只想先把辽东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摸清了,知道百姓缺什么、军中需什么,往后才好搭把手。常大哥是实干的人,我跟着他学,总错不了。”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前几日我去营中瞧了瞧,将士们精气神足得很,操练起来喊声震得地皮都动。常大哥治军是真有一套,比起京里那些只知纸上谈兵的,强出百倍。有这样的队伍守着边墙,朝廷也能放心。”
朱高炽听他言语间满是对常孤雏的敬重,心里暗暗点头。
这位皇叔虽是藩王,却没有骄纵之气,反倒肯放低姿态学习,倒比传闻中更沉稳些。
“皇叔能这般想,便是辽东之福,”朱高炽道,“若是往后有什么需要学生帮忙的,皇叔尽管开口。学生在这儿待得久了,些许人脉还是有的。”
朱植闻言,拱手道:“那便多谢贤侄了。真有难处,我自不会客气。”
两人又聊了些辽东的见闻,从边地的气候说到作物,从军中的操练说到市集的热闹,先前的客套渐渐淡去,话语间多了几分实在。
窗外的日头慢慢升高,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点点光斑,倒让这叔侄相见的场面,添了几分平和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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