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
沐仁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官帽歪斜,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比叶天还要难看几分。
他一把抓住叶天的胳膊,因为过于惊恐,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声音嘶哑地喊道。
“刚刚得到消息!”
“皇上派曹少钦带着西厂的人,往……往咱们府上来了!”
“说是要……要搜查!!!”
“搜……搜查?!”叶天如遭雷击,猛地抓住沐仁的胳膊,声音都充满了惊恐,“舅舅,你没搞错吧?咱们虽然散播了谣言,但我手下的人做事都很谨慎,那些往来账目和书信早就处理干净了,绝不可能被查到实证啊!”
他们暗中自然在结党营私,培植势力,以及与某些边将有着隐秘往来。
但这些与贪污北境军饷,勾结敌国的可怕指控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坚信这些核心秘密并未泄露。
但……
父皇若查了,万一真查出了问题来,那岂不是要闹大?
叶天心头狂跳,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了,多疑、刻薄,一旦起了疑心,哪怕没有铁证,也足以让他这个皇子失宠,甚至万劫不复!
就像当初的老八一样!
老八能重新爬回来,不代表他可以……
沐仁被他抓得生疼,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甩开叶天的手,在厅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脑中飞速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不对……不对!”
沐仁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变得沉稳了些。
“天儿,先别慌!这事情有蹊跷!”
“这谣言起得太快,太猛,而且直指你我与敌国勾结,栽赃魏国公。”
“这手段……不像是寻常的攻讦,倒像是一把精准无比的快刀,不仅要救魏国公,更是想把水彻底搅浑,甚至……”
“是想借陛下的手,对我们进行清洗!”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分析。
“魏国公刚立大功,陛下就要动他,本就惹人非议。”
“如今冒出这‘勾结敌国’的谣言,陛下若不强硬表态,严查到底,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搜查你的府邸,既是给谣言一个交代,恐怕……也是陛下想看看,我们到底干不干净!”
“或者说,看看我们除了争储,还有没有别的心思!”
叶天闻言一愣,急了:“那咱们怎么办?”
沐仁看着外甥惊慌失措的样子,心知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事到如今,硬抗是下策,只会显得我们心虚,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道。
“配合检查!敞开府门,让他们搜!”
“什么?”叶天一惊。
沐仁按住他的肩膀,目光锐利。
“我们没做过贪污军饷,勾结敌国的事,心里就没鬼!”
“陛下要查,就让他查个明白!”
“这反而是证明我们清白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只要他们搜不出那些要命的东西,这谣言就不攻自破!”
“反而能让陛下看到我们的坦荡和委屈。”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很显然是坤帝要拿下魏国公,我们不过是被人拉出来搅混水的靶子,只要我们自身硬,这盆脏水就泼不到我们身上,反而可以利用这次搜查,扭转局面!”
叶天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仔细琢磨着舅舅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是啊,自己又没真的通敌,怕什么搜查?
父皇此举,或许正是要借机看看谁在搞鬼,同时也看看自己的反应。
没准……
因此得到父皇的宠信呢?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了一抹兴奋之色。
“没错!舅舅你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搜!”
“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从本王这府里搜出什么通敌证据来!”
见叶天冷静下来,沐仁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并未完全散去。
他总觉得,这背后布局之人,手段狠辣,绝不会仅仅散布谣言那么简单。
只是眼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
就在两人商议定计之时。
府门外已经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以及曹少钦那阴柔尖细的嗓音:“奉陛下旨意,搜查二皇子府邸!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叶天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与沐仁一同快步走向府门。
刚一打开大门,叶天和沐仁的心便是一沉。
只见府门外,不仅站着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西厂督主曹少钦,他身旁赫然还立着一人——
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神色冷峻如冰的锦衣卫指挥使沈炼!
西厂与锦衣卫联手出动,这阵仗远超他们的预料!
父皇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叶天心头一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连忙上前拱手:“曹公公,沈指挥使,什么风把二位一起吹来了?可是父皇有何旨意?”
曹少钦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礼。
“二殿下,沐国舅。”
“咱家与沈指挥使奉陛下口谕,特来府上查验一二。”
“近日市井流言喧嚣,陛下圣心不宁,为证殿下清白,也为堵悠悠众口,不得不行此权宜之计。”
“还望殿下与国舅……行个方便,配合检查,对谁都好。”
叶天闻言,心中虽然忐忑,但想起舅舅的叮嘱,立刻挺直了腰板。
下一秒。
脸上露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神情,朗声道。
“曹公公言重了!”
“既是父皇旨意,本王自当遵从!”
“本王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歪!二位尽管查!只是……”
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曹少钦和沈炼,“只是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望二位在父皇面前,为本王今日所受之屈,做个见证,若真查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我叶天甘愿认罪,绝无怨言!”
曹少钦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殿下深明大义,咱家佩服。”
随即,他与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炼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炼面无表情,只是轻轻一挥手,吐出两个字:“搜!”
命令一下。
他身后如狼似虎的西厂番子和锦衣卫缇骑立刻如潮水般涌入了二皇子府邸,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
然后。
直奔各处书房,卧室,厢房,乃至花园亭台,开始了搜查。
一时间。
府内鸡飞狗跳,翻箱倒柜之声不绝于耳。
叶天和沐仁被“请”到前厅等候,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沐仁看似镇定地端着茶杯,但指尖的微微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叶天更是坐立不安,时不时伸长脖子望向门外。
能不紧张?
哪怕他们没有任何问题,也担心搜出个东西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很快有番子和缇骑回来低声向曹少钦和沈炼汇报,但似乎都一无所获。
关于“勾结敌国”的信函,密约之类的关键证据,并没有被发现。
叶天两人见状,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能搜出东西来,那才叫有鬼了!
这一刻,叶天觉得自己的腰杆又硬了几分,看向曹少钦和沈炼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底气。
曹少钦的眉头皱了一下,看向沈炼。
沈炼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扫过整个府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搜查似乎已近尾声,气氛稍有缓和。
曹少钦清了清嗓子,似乎准备说些场面话,然后带队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
一名锦衣卫总旗脚步匆匆地从后院方向跑来。
也顾不得礼节,直接跑到沈炼面前,单膝跪地。
“指挥使大人!有线索!在后院库房发现异常!”
那总旗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前厅炸响!
叶天原本放松的神色骤然僵住,随即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激动地指着那总旗,声音都变了调:“你胡说什么?本王府邸库房能有什么异常?休要在此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他刚刚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
库房?
那里存放的多是些寻常器物、赏赐之物以及部分府中用度金银,能有什么问题?
太离谱了!
这一刻,他有一种被人给冤枉的憋屈感。
草!
原来被人污蔑的感觉,是这样的???
那总旗被叶天指着,却并未退缩,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无奈的解释道。
“回殿下,属下不敢妄言!”
“确实在库房内有所发现!”
一直沉默如冰的沈炼终于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说清楚,何物异常?”
总旗深吸一口气,禀报道。
“回指挥使,在库房角落一口不起眼的樟木箱内,发现了……”
“一批银两!”
叶天一听,先是一愣,随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
“哈哈哈!银两?本王府中有银两不是很正常?”
“难道本王堂堂一个皇子,非得穷得叮当响,库房里空空如也才叫清白吗?”
“简直是荒谬!”
他觉得这指控简直可笑至极,库房有银子算什么异常?
锦衣卫办案就这一点德行?
等老子上位的时候,非得将这大海一样水的锦衣卫给撤了!
然而。
不等他思绪落下。
那总旗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殿下息怒!属下不敢质疑殿下府中有银两。”
“但……那一批银两,经初步查验,其铸造批次,以及官印上的特殊编号……”
“与今日从魏国公府中搜出的所谓‘赃银’,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什么?!!”
此话一出,如同九天玄冰当头浇下,叶天和沐仁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叶天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脚下踉跄一步,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作响。
沐仁更是手一抖,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也浑然不觉。
他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那名总旗,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这是在开玩笑的痕迹。
与魏国公府赃银同批同号?!
这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没有做过栽赃魏国公的事情,这银两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府中的库房里?!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两人全身。
下一秒。
“不!这不是本王的!这是栽赃!赤裸裸的栽赃!!!”
叶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他指着那总旗,又猛地转向曹少钦和沈炼,脸色涨红,目眦欲裂。
“曹公公!沈指挥使!你们要明察啊!”
“本王根本不知道这银两从何而来!”
“这定是有人暗中陷害,将这东西偷偷放入本王库房,意图构陷!!!”
他急得几乎要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发冷。
这银两一旦坐实,之前所有关于他勾结敌国、栽赃魏国公的谣言都将变成“铁证”,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没有勾结敌国,也陷害了魏国公不是?
沐仁也强撑着发软的双腿上前,脸色灰败,颤声道。
“二位大人,此事绝非巧合!”
“定是那幕后黑手所为,既要救魏国公,又要将殿下置于死地!”
“还请二位明鉴,彻查这银两来源,还殿下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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