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
一直静立在一旁、冷汗涔涔的京兆尹和几位前来迎驾的重臣,见状连忙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劝谏。
若真在这码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见了血,还是对有着救皇后之功的慕容家公子,那朝廷颜面何存?
天下舆论又将如何?
然而,盛怒中的萧辰,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谏。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怀中这个不断挣扎、想要逃离他的女人身上。
她的恐惧,她的眼泪,她想要奔向慕容翊的意图,无一不在疯狂地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将他推向彻底失控的边缘。
无忧被禁锢在萧辰滚烫而坚硬的怀抱里,耳边是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和与慕容翊之间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周围是刀剑出鞘的森然寒意和跪倒一片的臣子……
她就像暴风雨中心的一叶扁舟,被两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几乎要碎裂。
一边是慕容翊伸出的手,代表着安宁与救命恩情——
他救了她,照顾她,没有强迫,没有让她感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跟他走,似乎就能摆脱眼下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可是……另一边……
无忧被迫仰起头,视线撞入萧辰低垂下来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此刻没有了面对慕容翊时的冰冷杀意,只剩下了一片翻涌的、赤红色的痛苦、绝望,以及一种……让她心脏莫名揪紧的、深可见骨的脆弱。
他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可那怀抱,除了强势和禁锢,似乎还有一种……仿佛只要她一离开,他就会立刻崩塌毁灭的疯狂执念。
他叫她“锦儿”。
他说她是他的妻,是他此生唯一挚爱。
他为了护她,在风暴中用身体挡住撞击,后背至今渗血。
他因为她对慕容翊的反应,而痛苦愤怒至此……
虽然想不起任何过去,但身体的本能,心底那细微的、无法忽视的悸动和酸楚,都在无声地告诉她——这个男人,与她的羁绊,远比慕容翊要深得多,也复杂得多。
跟他走,或许是逃离了眼前的恐惧,但……然后呢?
那个被她遗忘的“云锦”的人生,就真的可以彻底抛弃了吗?
这个看起来因为她而痛苦不堪的男人……她若真的跟慕容翊走了,他会怎样?
一种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牵绊,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让她无法轻易地将那只被萧辰紧握的手彻底抽离。
她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
她看着慕容翊,眼中充满歉意和迷茫,轻轻地,摇了摇头。
“慕容……公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哽咽,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谢谢你……救了我,照顾我。但是……我……我不能跟你走。”
慕容翊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急切和期待,瞬间凝固,然后一点点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失望与痛楚。
“无忧?你……”他看着她眼中的挣扎和最终的选择,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
为什么?明明在他身边时,她是平静的,为什么还要选择留在这个让她恐惧的男人身边?
无忧避开他痛心疾首的目光,将脸微微侧开,埋入萧辰的胸膛。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下意识的依赖和逃避。
萧辰在她摇头的瞬间,那几乎要爆炸的胸腔,像是骤然被注入一股清泉。
狂怒和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到几乎让他站立不稳的狂喜与悸动!
她选择了他!
即便忘记一切,即便害怕他,她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他身边!
他收紧了手臂,将怀里这具纤细而颤抖的身躯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虚幻的梦。
他低下头,将脸颊埋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丝间,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失而复得的珍视,几乎要满溢出来。
再抬起头时,萧辰的目光已经恢复帝王的冷静与威严,只是那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猩红和势在必得的暗芒。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僵立当场的慕容翊,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慕容翊,皇后凤意已决。念你救驾有功,今日冲撞之罪,朕暂不追究。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他的话,如同最终审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慕容翊死死地握着拳,指节泛白,他看着被萧辰紧紧拥在怀中、不再看他的无忧,又看向目光冰冷如刀的萧辰,知道自己今日已彻底失去带走她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最终,深深地看了无忧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痛,有无奈,更有一种未曾熄灭的执着。
“但愿陛下……好生待她。”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猛地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
那月白色的背影,在森严的甲胄和恢弘的龙船映衬下,显得有几分孤寂,却又带着一股不肯屈服的韧劲。
萧辰看着慕容翊消失在视线尽头,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微微松弛。
他搂着怀中依旧微微颤抖的无忧,感受着她纤细肩膀的脆弱,心中的狂喜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怜惜与绝对占有的情绪所取代。
他赢了这一局。
但萧辰知道,这远远不够。
慕容翊只是暂时退去,京中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对她身份和状态的猜疑,以及那横亘在他们之间、名为“遗忘”的巨大鸿沟……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宣誓般的、低沉而霸道的语气,缓缓说道:
“锦儿,这就是你的选择。从今往后,你心里只能有我。”
“至于你的过去……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亲手,一点一点,为你找回来。或者……由我,为你重新创造一段,只属于你和我的记忆。”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与温柔,如同最甜蜜的枷锁,将怀中这失忆的皇后,更紧地捆绑在他的命运之轮上。
码头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必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投入到那早已暗流汹涌的权力漩涡之中。
而无忧,被萧辰半拥半抱着,走向那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无尽束缚的皇城宫阙。
她的未来,如同被迷雾笼罩的深海,吉凶未卜。唯一清晰的,是手腕上,那只始终未曾松开、带着灼热温度与绝对力量的大手。
靖朝皇宫,紫宸宫。
这座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的殿宇,在春日暖阳下,琉璃瓦折射着耀目的金辉,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汉白玉铺就的台阶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至高处的金銮宝座,两侧矗立着神情肃穆、甲胄鲜明的金吾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到近乎凝固的威仪。
无忧,不,此刻在所有人眼中,她是失忆归来的皇后云锦,被萧辰紧紧牵着手,一步步踏上这漫长的玉阶。
她的手指,在萧辰宽大的掌心,依旧冰凉而僵硬。
宫道两旁,跪满身着各色品级宫装的内侍与宫女,他们屏息垂首,姿态恭谨到极致,连衣料的摩擦声都微不可闻。
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敬畏、或隐含担忧的目光,如同细密的网,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有种被剥开审视的错觉。
萧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恐惧与抗拒。她的指尖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如同被秋风席卷的落叶。
他的心,也随之揪紧,那是一种混合着心痛与一种近乎炙热的满足感。
痛的是她的疏离与恐惧,满足的是——无论如何,她终究还是选择了他。并且她活生生地回来了,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她苍白而紧绷的侧脸上,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与宣告:
“记住,这里是你的家。你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这寂静的宫道上,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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