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太后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
太后看着儿子威仪的脸庞,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愧疚,有不舍,更有深深的忧虑。
她艰难的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有些真相……牵扯太广……关乎皇家体面,哀家……没法跟你细说……烂在肚子里……带入皇陵……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她顿了顿,喘息了几下,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紧紧抓住锦荣帝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但是……你要记住哀家的话……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一定要……一定要防范着楚怀蘅……他如今看似安分……没有窥视帝位之心……不代表以后也不会……他……他知道的太多了……此人雄才大略……心机深沉……他…才是你最大的威胁……”
听到“楚怀蘅”这个名字,锦荣帝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解。
太后气息更加急促,她看着儿子,眼中流露出最后的、属于母亲的恳求:“还有……哀家走后……你要……善待你的兄弟们……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你的骨肉血亲……”
“尤其是楚怀溱,对吗?” 锦荣帝再也忍不住,打断了太后的话,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讥讽和冰冷的质问。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太后瞬间骤变的脸色。
太后的瞳孔在听到“楚怀溱”三个字时,猛的收缩,脸上血色尽褪,那是一种秘密被骤然揭穿的、极致的恐惧与惊慌。
她嘴唇哆嗦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反应,无疑证实了周文渊临死之言。
就在这母子间最隐秘、最不堪的伤口被血淋淋撕开的瞬间——
“陛下!陛下!” 殿外传来魏升急促而带着惊惶的声音,打破了室内死寂而紧张的气氛。
锦荣帝眉头紧锁,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与羞耻,沉声道:“何事?!”
魏升的声音隔着殿门传来,带着一丝颤抖:“金銮殿那边刚传来消息……周相……咽气了……”
锦荣帝身体一震,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确切消息,心中仍是一沉。
魏升紧接着又道,语气更加小心翼翼:“周相死前,口述了一段话,让身边记录官代笔写下。记录官不敢耽搁,已经将笔录呈送过来了。”
锦荣帝和太后的目光瞬间交汇,太后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一种不祥的预感,而锦荣帝眼中,则是无比的凝重与厉芒。
“呈上来!” 锦荣帝毫不犹豫的命令道。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魏升低垂着头,双手捧着一封密封的信函,快步走进,恭敬地高举过顶,呈到锦荣帝面前。
锦荣帝看着那封薄薄的信函,仿佛看到了其中蕴含的、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魏升呈上的那封密函,指尖微颤。
他背对着榻上气息奄奄的太后,缓缓展开了那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是记录官工整却难掩仓促的笔迹。
信中的内容,远比锦荣帝想象的更为具体,更为不堪,甚至点明了太后与北境之间的勾结和疯狂敛财,甚至朝中几次不大不小的风波背后,都有太后为了清除潜在威胁、巩固自身地位而运作的痕迹。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剐蹭着锦荣帝的神经。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青的、近乎狰狞的愤怒。他握着信纸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原来……不仅仅是私通,还有叛国,还有结党营私,还有为了护住那个野种,不惜动摇国本!
他的双眸此刻燃烧着的是压不住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深入骨髓的失望。他转身盯着榻上那个曾经他无比感恩的母后,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再无半分温情。
太后被他这从未有过的、充满恨意与鄙夷的目光刺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他的视线。
“魏升!” 锦荣帝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骤然在死寂的殿内炸响。
“奴才在!” 魏升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道。
“传朕旨意!” 锦荣帝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意,“丞相周文渊,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罪证确凿,着即抄没其家!男丁尽数充入边军苦役,遇赦不赦!女眷全部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归都!”
这道旨意几乎是断了周家所有的后路。
魏升听得头皮发麻,却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奴才遵旨!”
锦荣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膛剧烈起伏的怒火,继续冷声道:“朕身体不适,早朝暂停三日,一应政务,由内阁先行整理,非十万火急军情,不得打扰!”
“是!” 魏升再次躬身,小心翼翼的请示,“陛下,那……周相的后事……以及抄家之事,是否等……”
“立刻去办,哪来的什么后事!” 锦荣帝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顺便查查周相那些门生,相好的官员,有没有参与这些腌臜的事。”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魏升不敢再多言,连忙倒退着,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寿熙宫,去传达这道足以让整个帝都震动的旨意。
殿内,再次只剩下母子二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太后躺在榻上,听着儿子那一道道冰冷彻骨的旨意,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起来。她知道,周文渊什么都说了,连最后一丝体面,都没有给她留。
她不明白,既然两人都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为何他还要将这一切和盘托出,拉着她一同坠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是恨吗?恨她当年的引诱?还是恨这最终一同赴死的结局?
她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是谁手眼通天,同时给他们俩下毒。是楚怀蘅?还是周文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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