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的夜晚,总是比别处更深沉几分。窗外虫鸣唧唧,殿内却只闻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响,以及书页翻动的细微沙沙声。武媚并未安寝,她独坐于书案之后,面前摊开的并非经史子集,而是一张略显陈旧的、描绘着长安城及龙首原大致格局的舆图。烛光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凤眸之中,不见白日里的温婉,唯有冰雪般的冷静与锐利。
李治复建大明宫的决心,在她意料之中。这位枕边人,看似温和,骨子里却藏着不甘人后、亟需证明自己的强烈欲望。摆脱长安旧势力的掣肘,迁都洛阳,是他独立的第一步;如今,借着新得皇子的“祥瑞”,建造一座远超贞观时期规模的新宫,无疑是他向天下、向历史宣告其“龙朔气象”最直接的方式。
“大明宫……”武媚纤细的指尖,在舆图上龙首原的位置轻轻划过,唇边逸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这不仅是李治的雄心,更是她武媚的机遇。洛阳宫城虽好,终究是皇帝潜邸旧居,处处残留着过往的痕迹与人脉。而一座全新的、从未有过的宫殿,如同一张白纸,正可让她重新描绘权力的格局。
她看得远比李治更深。此举不仅能以宏大的宫殿建筑群彰显皇权至高无上,更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进一步摆脱长安关陇旧族那无处不在的影响力。新的宫殿,意味着新的管理机构,新的宿卫体系,新的人事安排。这里,将是她培植嫡系、构建完全忠于她与李治的权力网络的绝佳土壤。
心思电转间,她已开始盘算如何将这股“东风”利用到极致。梁孝仁被任命为大明宫使,此人能力是有,但并非她的心腹,需得加以制衡,更要安插自己人进去。
她提起一支紫毫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个名字。有精于工事、善于理财的官员,也有出身寒微、却对她感恩戴德、办事得力的中层僚属。她要将这些人,巧妙地安排进大明宫使的属官序列,占据诸如物料采办、银钱支度、匠役管理等关键职位。这些位置,看似琐碎,实则牵动着巨大的利益与人脉,是掌控工程命脉的节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低声自语,眸光幽深。掌控了物料,便能影响工程进度与质量;掌控了财权,便能摸清钱粮流向,甚至从中运作;掌控了人事,便能将忠于自己的力量,如同楔子般打入这个新兴的权力堡垒。
她还要借此机会,对宫禁宿卫进行潜移默化的调整。新宫落成,必然需要新的禁军布防,这又是一次清洗旧有势力、安插亲信的良机。她需得让李治觉得,这些安排都是为了确保新宫安全、工程顺利,是为了他的“龙朔伟业”着想。
思虑既定,她放下笔,将素笺凑近烛火,看着那写满名字的纸张缓缓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有些谋划,只能存在于心,不能落于纸面。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远处,是洛阳宫城沉睡的轮廓,而在她心中,已然浮现出一座更加宏伟、完全由她参与塑造、甚至在未来可能更深地打上她烙印的宫殿的幻影。
李治欲借新宫彰显皇权,而她,武媚,则要借这新宫之基,让自己的权力之树,生长得更加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这不仅仅是一座宫殿的复建,更是一场无声的权力迁徙与布局的开始。夜色中,她的眼神坚定而冰冷,仿佛已看到了那龙首原上,即将升起的,不仅是蓬莱仙境的琼楼玉宇,还有她武媚时代的熹微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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