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阁楼上与陈墨那场沉重如山的对话后,昭思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时常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眼神空茫,好几次石龙大声叫她都没反应。那张泛黄照片里小姨苏宛明媚的笑容和手腕上刺目的彼岸花,连同陈墨那句“你生得同佢太似了”,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让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店里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压抑,连最迟钝的石龙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又不敢多问。
杜十四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明显感觉到昭思语在害怕,在躲避,而这种恐惧似乎并非完全源于之前被绑架的阴影,更像是因为知道了某些更可怕、更根源性的东西。他私下里找过陈墨,陈墨只是淡淡一句“俾啲时间佢(给她点时间)”,便不再多言。这让杜十四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旺,却无处发泄,只能将更多精力投注在追查秦爷势力和那个诡异的古籍修复中心上,行动愈发狠厉果决。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闷热,乌云低垂,像是憋着一场大雨。店里没什么客人,阿洋在清理纹身机针嘴,王启明戴着降噪耳机,沉浸在他的数字世界里。陈墨则坐在工作台前,并未接待客人,而是在一张特制的硫酸纸上,用极细的针笔勾勒着一幅新的纹身图样。那图案复杂而古奥,似乎融合了某种古老的符文与现代几何线条,透着一股神秘而冰冷的力量感。他画得极其专注,每一笔都精准而稳定,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忽然,陈墨放在台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没有铃声,只有持续不断的震动。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存储名字、却似乎牢记于心的号码。他放下针笔,拿起手机,并没有立刻接听,而是起身,对刚好从外面办事回来的杜十四和正在核对物流单的昭思语道:“十四,你同石龙过嚟一下。思语,睇住前台。(十四,你和石龙过来一下。思语,看着前台。)”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昭思语猛地回过神,连忙点头。杜十四和刚从厕所出来的石龙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陈墨走进了里间的小会客室。
陈墨关上门,这才接起电话,并没有开免提。他只听了片刻,便沉声道:“知了。地址发过嚟。(知道了。地址发过来。)”
挂了电话,他看向面前两个神色略带疑惑的男人,言简意赅:“品哥翻咗嚟。而家喺西樵山脚嘅‘闲云居’。(品哥回来了。现在在西樵山脚下的‘闲云居’。)”
蒋品超!品哥!
这两个名字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让杜十四和石龙精神一振!尤其是石龙,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兴奋和敬畏交织的神色。这位爷可是传说中的狠角色,是天雷背后真正意义上的“战略威慑”,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旦出现,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或者局势到了极其关键的时刻。
“佢……品哥点解突然翻嚟?(他……品哥怎么突然回来?)”石龙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激动。
陈墨神色不变:“佢国外啲生意扩展搞掂晒,顺便休个假。(他国外的生意扩展搞定了,顺便休个假。)”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在这个秦爷隐于暗处、虎视眈眈的节骨眼上,蒋品超的回归绝不仅仅是休假那么简单。
“石龙,”陈墨看向他,“你而家开车过去一转,低调啲。品哥话有啲嘢要交俾你。(你现在开车过去一趟,低调点。品哥说有东西要交给你。)”
“收到!师父!”石龙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像是接到了无比光荣的任务,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要往外冲。
“等等。”陈墨叫住他,目光沉静,“净系见品哥一个人,摞咗嘢就走,唔好咁内,唔好引人注意。边个问起,都唔好提品哥翻嚟嘅事。(只见品哥一个人,拿了东西就走,不要逗留,不要引人注意。任何人问起,都不要提品哥回来的事。)”
“明白!”石龙重重点头,脸上的兴奋收敛了些,多了几分郑重。
石龙离开后,小会客室里只剩下陈墨和杜十四。窗外,闷雷声滚过天际,一场暴雨似乎即将来临。
“墨哥,品哥佢……”杜十四开口,他想问得更深入些。关于这位品哥,他听过很多传闻,知道他是陈墨极其信任的旧友,拥有着可怕的实力,是“天雷”最强的底牌之一。但他具体是做什么的,为何有如此威慑力,杜十四所知并不详尽的。
陈墨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抬手打断了他:“品哥系自己人,信得过。佢翻嚟,系件好事。其他嘅,等到你要知果时,自然会知。(品哥是自己人,信得过。他回来,是件好事。其他的,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他顿了顿,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秦文远条老狐狸,唔会咁轻易认输。我哋要做好准备。(秦文远那条老狐狸,不会这么轻易认输。我们要做好准备。)”
杜十四心中一凛,所有杂念瞬间被压下,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我明白。”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外面已经开始哗啦啦地下起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门窗,街上行人匆匆。一辆黑色的SUV溅起一路水花,稳稳停在“天雷刺青”店门附近。石龙从驾驶座跳下来,也顾不上打伞,冒着雨几步冲进店里,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但他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敬畏?
他先是警惕地扫了一眼店内,确认没有外人,然后才快步走到陈墨面前,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那动作谨慎得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师父,品哥俾嘅。(师父,品哥给的。)”石龙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点跑动后的喘息。
陈墨接过那个比香烟盒略大一点的盒子,入手颇有些分量。他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轻轻掂量了一下,便将其放在一旁。“见到品哥啦?佢点样?(见到品哥了?他怎么样?)”
“见到了!”石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发亮,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崇拜,“品哥睇起嚟精神好好!仲系咁有气势!间民宿好偏僻,得佢一个人住。佢就讲咗句‘俾墨哥’,就将个盒交俾我,叫我快啲翻嚟。(品哥看起来精神很好!还是那么有气势!那民宿很僻静,就他一个人住。他就说了句‘给墨哥’,就把盒子交给我,叫我快点回来。)”他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补充道,“品哥着住件背心,手臂上嗰只‘囚牛’睇起嚟好似识郁咁,好煞气!(品哥穿着件背心,手臂上那只‘囚牛’看起来像会动一样,好煞气!)”
囚牛?杜十四听到这个词,心中微微一动。他记起似乎听谁模糊地提起过,品哥身上有个很特别、也极具代表性的纹身。
陈墨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像是想起了某些旧事。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去冲个热水凉,换身干衫,唔好冷亲。(辛苦你了。去冲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别着凉。)”
“哎!好嘞!”石龙憨厚地笑了笑,这才感觉浑身湿透冷得厉害,赶紧往后院宿舍区跑去。
陈墨这才拿起那个盒子,拆开防水油布,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金属盒,看起来朴实无华,却透着一种冷硬的科技感。他按下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按钮,盒盖悄无声息地滑开。
里面并排躺着三只看起来像是高级蓝牙耳机,但造型更简洁、更具工业感的通讯器,通体哑光黑,旁边还有几块微型的备用电池和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信号接收器。
“加密通讯器。”陈墨拿起一只,递给杜十四,“以后有咩紧要事,用呢个联系。信号经过特殊处理,安全。(以后有什么紧要事,用这个联系。信号经过特殊处理,安全。)”
杜十四接过那只冰冷的通讯器,入手沉甸甸的,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底气悄然从心底升起。他明白,这意味着他们与那位神秘的品哥之间,有了一条绝对安全的联络通道,也意味着,对抗秦爷的最终筹码,已经悄然就位。
虽然品哥本人并未亲自现身,但他的归来,就像一颗定海神针,悄无声息地沉入了“天雷”的核心,让所有知情人紧绷的神经都稍稍松弛了一些,底气大增。
陈墨将盒子盖好,收进工作台下一个带锁的抽屉里,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件事到此为止,暂时唔好同其他人讲,包括阿明同思语。(事情到此为止,暂时不要跟其他人说,包括阿明和思语。)”他需要将蒋品超作为一支奇兵,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
杜十四郑重点头:“明白。”
他握紧了手中那只冰冷的通讯器,目光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门,望向外面阴沉灰暗的天空。暴雨依旧滂沱,敲打得整个世界喧闹不已,但他的内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一股沉静而强大的力量在血脉中涌动。
风雨欲来,但他们,已经不再是赤手空拳。
而远在西樵山脚下那间僻静民宿里的蒋品超,此刻或许正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手臂上那只狰狞而独特的“囚牛”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苍龙,静待着风云变幻,发出石破天惊那一击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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