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
“按你这个思路，重新整理一份详细的论证报告，附上所有数据来源和推导过程。下周一给我。”
江辰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如同天籁，在林薇耳边反复回响，足足让她晕乎了一整晚。第二天醒来，嘴角都是不自觉上扬的。
他居然没有直接否决！他还让她整理报告！这意味着她的想法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值得他花时间评估！
这种近乎“认可”的信号，比任何直接的夸奖都更让她激动和振奋。它意味着在这场看似不对等的“合约”关系里，她或许并非完全被动的执行者，她的思考和努力，是有可能被“甲方”看到并采纳的！
巨大的动力驱使着她。整个周末，林薇几乎长在了图书馆和电脑前。她像是打了鸡血，不知疲倦地完善那份论证报告。
每一个数据来源都反复核对，确保准确无误；每一个逻辑推导都力求严谨，避免出现漏洞；她甚至自学了几个简单的数据可视化图表，让她的论述看起来更加直观和专业。
她要把这份报告做得无懈可击，要让他看到，她的“感性认知”是能够被理性论证和有效表达的。
周日晚上，她反复检查了无数遍，终于将最终版的报告发到了江辰的邮箱。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感觉像是交上了一份决定命运的答卷，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忐忑。
他会怎么看？
会觉得有说服力吗？还是会从中挑出一堆毛病？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梦里都是各种数据和图表在飞舞。
周一整整一天，她都处于一种焦虑的等待状态。上课时频频走神，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手机，生怕错过任何邮件提醒。然而，邮箱始终静悄悄的。
傍晚的项目会议，她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实验室，心脏跳得厉害。
江辰准时出现，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他打开电脑，开始例行检查项目进度，询问她标注数据的完成情况，语气公事公办，丝毫没有提及那份报告。
林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他是不是根本没看？或者看了觉得太幼稚，懒得提？
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淹没了之前的期待。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回答着他的问题，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落下去。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眼看就要接近尾声。
就在林薇已经彻底放弃希望，准备接受这个现实时——
江辰操作电脑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他调出了一个文件窗口。
林薇抬眼看去，心脏猛地一跳！
那正是她昨天发出的那份论证报告！此刻正打开在他的屏幕上，上面甚至还有一些他用红色标注出的痕迹和批注！
他看到！他真的看了！还做了批注！
林薇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是哪里逻辑不够严密？还是数据支撑不足？
江辰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报告，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着，似乎在快速回顾内容。
实验室里异常安静，只能听到机器低沉的运行声。
几秒钟后，他开口了，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任何情绪：
“报告我看过了。”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数据来源可靠，论证逻辑基本清晰。”他先是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让林薇稍稍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
林薇的心又猛地揪紧！果然还有“但是”！
“你提出的动态权重调整方案，第4页第3点的触发条件设定过于理想化，现实数据噪声下容易失效。第7页引用的案例2与主体关联度不强，建议删除或替换更相关的证据。”
他的批评依旧犀利，直指要害，毫不留情。
林薇认真地听着，赶紧拿笔记下。虽然被指出问题，但她心里反而踏实了一些——至少他是在认真看待这份报告，而不是全盘否定。
“另外，”江辰继续说着，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关于文化寓意权重的具体赋值范围，你给出的区间还是太宽泛，需要进一步收敛，给出更精确的推荐值及其置信区间……”
他一条条地指出报告中存在的问题和需要改进的地方，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评审一篇学术论文。
林薇一边记，一边心里那点小小的火苗又渐渐黯淡下去。虽然没被完全否定，但这么多问题……看来还是不行……
就在她以为这次尝试终究还是失败了的时候——
江辰说完了所有批注，停了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决定。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正式地落在林薇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极淡的……或许是认可？
“总体方向，”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可以？！
林薇猛地抬起头，瞳孔因震惊而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刚才说……可以？！
“按批注修改后，”江辰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把你最终建议的权重范围和调整逻辑，嵌入到标注工具的下一个版本里。后续部分数据的标注，按你说的试。”
按你说的试。
这五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间击中了林薇！
比之前那句“有点意思”更加明确！更加直接！
他不仅认可了她的思路，还要……付诸实践？！让她来影响最终模型的设计？！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成就感，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喷涌而出，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血液轰的一声全部涌向头顶，脸颊滚烫，眼眶甚至都有些发热！
她做到了！
她真的用他的方式，说服了他！
“学…学长……”她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几乎语无伦次，“我……我一定尽快修改好！”
“嗯。”江辰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微不足道。他收回目光，熟练地操作电脑，将报告关掉，调回了之前的代码界面。
“接下来一周，标注重点转向你报告中提到的‘高文化寓意’类纹样，数量要求翻倍。”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开始部署新的任务，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革命”从未发生过。
“数据量增大，可能会遇到标注一致性问题。注意自查。”
“另外，模型训练需要大量算力，我会申请学校的GpU集群资源。申请期间，你这边进度不能停。”
他一条条说着接下来的安排，节奏快，要求高。
但此刻，林薇听着这些以往会觉得压力山大的任务，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和信心！
“明白！”她声音响亮地回应，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会议结束，江辰依旧率先离开。
林薇独自坐在实验室里，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被批注过的报告文件，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
她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想和苏晓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然而，指尖在碰到屏幕的前一刻，却忽然顿住了。
她想起了他最后那句冷静的部署，那句“按你说的试”之后迅速回归的正常节奏。
所以……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认同，
对他而言，
或许真的就只是项目进程中的一个常规决策？
只是因为她“证明”了自己的方案“更优”？
与她是林薇，
或许，
并无太大关系？
这个念头，像一丝微小的冷风，悄然钻入她火热的心房。
让她在极致的喜悦之后，
心底又悄然泛起一丝
难以言喻的、
复杂的失落。
他认可的，
究竟是她的想法，
还是她这个人？
这份“意外”的认同背后，
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
超出项目之外的意味？
她发现，
自己似乎又开始，
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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