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修说…这位仙子的脏腑是千年难遇的‘无垢之体’,与我的病躯最为契合。”江怀瑾的喘息带着痰音,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说凡人器官离体即腐,但像这位仙子这般完美的道体,能在我体内延续生机。”
“事成之后,要我以世代守护的「镇龙玺」作交换。”
他忽然痴痴笑起来:“虽知是与虎谋皮…可你们明白吗?能畅快呼吸,能跑跳如常…这诱惑太……”
话音未落,我一脚踏上圈椅,匕首寒光直逼他剧烈起伏的胸口:
“所以你的心愿,就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多活几年?”
刀锋映出他惨白的脸,柳暗香忽然按住我手腕。她冰凉的指尖轻触我暴起的青筋,目光却落在城主不断渗血的嘴角:
“镇龙玺在何处?”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江怀瑾的呼吸拂动着我抵在他喉间的刀尖。
“并非欺瞒仙长,是我…骗了那女修。”
我腕间力道骤增:“既是世代守护的宝物,你身为城主岂会不知?”
寒光闪烁间,我忽然察觉柳暗香正悄然转移话锋。
“那女修说的‘无垢之体’究竟是何意?”我紧盯城主。
“咳咳…”他蜷缩着咳嗽,却被柳暗香清冷的声音截断:“镇龙玺有何效用?那魔修为何索要此物?”
我倏然转头看她。
她却垂眸凝视城主染血的衣襟,长睫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
“镇龙玺乃先祖所得。”
江怀瑾仰着脖子艰难开口,“临渊城之下本是恶蛟巢穴,先民曾在此地定居却屡遭侵害…咳咳…后得仙人赐宝镇压。”
“也就是说,”我腕间匕首又进半分,“取走镇龙玺,就能放出恶蛟?”
“应…应当如此。但我这城主之位并非正统继承…”他苦笑着咳出血沫。
“合着千年传承到你这儿成了断线风筝?”
江怀瑾试图用笑容缓解气氛:“至于‘无垢之体’,我实在不知其具体……”
话音戛然而止。
我瞥见柳暗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穗——她每次心神不宁时都会如此。
“仙长…”城主喉结在刀锋上滚动,“能否先将匕首移开?”
“不能。”我微笑,“我手很稳的。”
江怀瑾:……
“既然你说非正统继位…”我看他这样子实在可怜才倏然收刀,“究竟何意?”
江怀瑾望着悬在空中的手,惨笑道:“家父当年途经荒庙,对着尊无名神许了愿。”
破庙…神明?我脊背窜起寒意。
“他贪求长生,以将来第一个子嗣的性命作交换。”城主眼底泛起血丝,“这些…是家母临终前泣告的。”
我猛然想起枯骨林外那座阴森庙宇,还有那个执念未散的孩童。
“所以那邪神索要的祭品…”我声音干涩,“就是你这个本不该存世的‘长子’?”
“是。”
江怀瑾枯瘦的手指狠狠攥紧绒垫,像要掐住命运的咽喉。
“可我不甘心。”
他眼底燃起幽火,“本该活不过束发之年,我却毒弑生父,血洗宗祠,踩着至亲骸骨坐上这城主之位。”
“既然天道要我死——”
他忽然癫狂大笑,咳出的血点溅在锦衣上:“我偏要逆天改命!”
我忽然想起云胤那句箴言——
「并非命定之人,又为何行逆天改命之举?」
我的手掌重重拍上江怀瑾单薄的肩头。
江怀瑾:“……?!”
“小伙子很有前途嘛!”我由衷赞叹,“弑父篡位逆天改命,业务能力很熟练啊!”
他猝不及防被拍得剧烈咳嗽,苍白的脸瞬间涨红。
“你这身子骨也太脆了吧!”我吓得缩回手,“随便拍拍就要散架了?”
“仙长…见笑了…”他瘫在圈椅里喘气,像条被浪冲上岸的鱼,“毕竟…是向天偷命的人……”
“不过临渊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繁华至极……”我摩挲着匕首柄,“看来你坏得还不算彻底。”
江怀瑾抬眼望来,眸中泛起微光。
“虽然骨头是彻底不行了。” 他刚扬起的嘴角又被咳嗽压了下去。
“行了行了…”我拽住柳暗香的袖口,满腹疑问亟待倾吐。
忽又转身指向城主:“你先发誓!”
江怀瑾被这记回马枪惊得怔住:“仙长这是…”
“保证不再打换脏腑的主意,绝不残害无辜!”我剑鞘重重顿地,“否则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他挣扎着扶椅跪地,三指并立向天: “我江怀瑾立誓,若再生此邪念,必遭五雷轰顶,神魂俱灭!”
惊雷恰在此时滚过天际,震得梁柱簌簌落灰。
我眯眼审视着他。
江怀瑾眼中那道混沌的阴翳如潮水退去,眼底渐渐澄明如初。
雷声恰在此时悄然隐去,唯有檐角残雨滴答作响,仿佛天地为这场誓言作了见证。
当夜我们被留宿在城主府。江怀瑾备了两间厢房,我却抱着枕头溜进柳暗香屋里。
她开门见是我,默然侧身放行。
木门合拢的轻响中,我随手扯开发带甩了甩长发,外衫滑落在地也浑不在意,径自歪在榻上支颐望她。
“师姐快来~”指尖轻拍锦褥。
她分明看出我眼底的狡黠,仍安静地褪去外衫,小心翼翼枕在我伸展的手臂上。青丝如水银泻了满枕。
“你定然知晓什么。”
我转向她,呼吸拂过她轻颤的睫毛,“我们都这么熟了,仍什么都不能与我说么?”
“并非不愿…”
她声音浸着夜露般的凉,“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你会如何看我。”
月光漫过窗棂,她忽然轻声说:
“因为我想与你相同。”
“我们有何不同?”我追问。
她却将脸埋进我肩窝,再不肯抬头。
我展臂掖好锦被,掌心放在她单薄的脊背。
“知道啦,师姐是块捂不热的顽石~”故意把尾音拖得绵长。
“才总把心事藏起来不与我说。”我的指尖触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胛。
“明日我们去探那破庙可好?那庙大抵是有些问题。”
我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发顶,“师姐说呢?”
黑暗中,她攥住我衣襟的指节猛然收紧,像抓住洪流中唯一的浮木。
我只当她难得撒娇,笑着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许久,才听见闷闷的一声:
“好。”
夜风拂过纱帐,那截始终紧攥的衣襟,直至天明都未曾松开。
(白重九:师姐定是颗顽石。)
(柳暗香:你怎么知道?)
(白重九:那我当然知道——诶,我开玩笑的,难不成是真的?!)
(柳暗香:……)
(柳暗香:当然是假的。)
(白重九:我就说嘛,师姐好端端个人怎么会是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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